【十七】
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身心疲惫的一菲洗了个澡就上床了,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
睡的时间虽然很长,但这一觉一菲却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总是出现车祸的惨烈画面,和上次做的那个噩梦有着惊人的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在梦里,躺在血泊中的人有时是楚明,有时又成了陆林渐,两张面孔都让一菲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直到早晨醒来后,那种生疼生疼的感觉都还那么熟悉,熟悉得就像刚刚经历过的真情实景般。
爸妈已经出门了,吃过爸妈给她备下的早餐,一菲就直接去店里了。
都有好些天没去看过了,都是爸妈在帮忙操心着,一菲觉得挺愧疚的。本来是接二老进城享福的,可倒成了父母反过来照顾她还照看店了,好在两们老人家身体都还不错,要是累坏了他们,一菲还不得自责死。
这样寒冷的天气,店内景象和外面比起来要人丁兴旺得多,大概在因为大家都怕冷吧,都躲在里面享受着空调调制出来的温暖和书本在精神上把给予的满足。
一菲将爸妈劝回家去休息,自己在柜台前忙碌起来,所有的锁事整理完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突然想去医院看看,反正店里的事情有小高他们在,一菲把小高叫过来交待了一下便起身去医院了。
想着陆林渐总是不待见自己的冷漠表情,一菲在病房门口犹豫着停顿了好几秒,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鼓起勇气跨进去。
“你来干嘛?”冰冷的话语让一菲有种难以名状的错觉,她明明看到陆林渐在抬头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眼睛一亮,眉眼间是有些开心的,可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那么冷呢?
一菲上前强撑起笑脸开起玩笑:“我来看看你今天情况怎么样?顺便确定一下你到底有多讨厌我呀?”
热脸硬贴别人的冷屁股,估计就说的是这个时候她和他吧!
她说他讨厌她?
他要是讨厌她会因为想她彻夜难眠?他要是讨厌她还用得着为她的不在乎而那么痛苦?他要是讨厌她还会为了保护她而宁愿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他要是真的讨厌她,就不会从早晨醒来就对着门口进来的方向望眼欲穿了,查房的医生和换药的护士,以及给他买早餐回来的护工,他们的脚步声一次一次地给他带来希望,又留下失望,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因为想见到她吗?可是当她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面前,他为什么就是无法控制地去伤她的心呢?
陆林渐扪心自问,他终究还是无法释怀,复杂的情绪中不只有爱,还有痛有怨。他爱她的痴,爱她的柔,爱她的善良,爱她的勇敢,爱她的好多好多;可他更痛,痛她对另一个男人恋恋不忘,无视自己的深情;他也怨,怨她对自己的不在乎,怨她对自己的淡漠,怨她给了他希望,迷住了他的心智,偷走了他的心却不珍惜;
他想见她,每时每刻都无比殷切地盼望着能见到她,有她在身边他感觉满足而安心,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感。可是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感觉这种幸福不真实,有种看得见却抓不着的恐慌,那种恐慌让他感觉自己狼狈极了,逼着他只能用外表的冷漠来武装自己,假装自己很坚强。
一菲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会让他感觉如此痛苦,尽管他掩饰得很好,可是从他皱起的眉头,半天没有说话的沉默,她能感觉到,他痛苦了,可是自己说的是实情,他真的讨厌着她,不是吗?
“今天伤口有没有很痛?饮食怎么样?”唉,既然都已经贴了一次,那就再贴一次又何妨,一菲腆着脸送上发自内心的关心。
陆林渐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不少:“都还好!”
谢天谢地,他总算是不再冷脸相对。
“哎!护工呢?”一菲这才注意到,从来进来为此,一直都没有看到男护工。
“他母亲病了,跟我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回家送药,我答应了,他就去了!”陆林渐说话间嘴角轻轻扬了扬。
他是笑吗?好像真的有了一点笑意耶!还有,一下子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那么是不是说明他的心情已经转阴为晴了呢?
想着想着,一菲的心情好了一大半,“那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她要是出去肯定会耽搁好些时间,还不如让她留下来多陪陪他呢,有她在身边,即使有点饿也是能忍受的,陆林渐连忙拒绝:“不用了,护工马上就会买回来的!”
米一菲心情一好就忍不住爱心泛滥起来:“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明天我从家里做好给你带来。”
好了伤疤忘了疼,好像刚才冷着脸对她的另有其人。
“真的?”有点受宠若惊的陆林渐下一秒又产生了怀疑。
一菲觉得有些好笑:“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吗?”
再说了,她好像没有在他面前食过言吧!
“只为我一个做吗?”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变这么婆婆妈妈了?仿佛又有点像个小孩子般爱计较?“当然不是!”一菲笑着瞪了他一眼,故意逗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帅,就有点有恃无恐啊?”
“什么?”陆林渐被她问得一头雾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点颜色,你就想开画笔店。说给你做点吃的,你还要专门给你做,那我们家人岂不是都得为了您绝食啊!”
他怎么会是那个意思?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呵呵!”陆林渐难得脸红的笑了出来。
病房里的气氛在一菲的努力调节下久违的轻松,陆林渐和米一菲竟然能瞎扯闲聊两个多小时,就算是他们以男女朋友的身份相处的几个月里,这样自然而融洽的聊天都没有过。
“好了,我这个陪神的任务结束了!”护工回来了,一菲便起身告别离开。
陆林渐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星期,米一菲也就一天不落地往医院跑了两个多星期,不过从来没有给他做过一点吃的,因为最终陆林渐也没有说过他到底想吃什么。
每次一菲临走之前问他,想好明天想吃什么没有?他总是回那句,还没想好,明天再告诉你吧!
当陆林渐在医院里住到第十七天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他已经完全可以出院了,没必要在这儿耗着,医院病床紧张,希望他能体谅一下人家生病没床位的痛苦。
在此之前医生就前后建议过两次,都被陆林渐以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好为由拒绝了,这次只好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差苦口婆心声泪俱下了。
陆林渐苦恼极了,他何尝又喜欢呆在这个到处弥漫着消毒水味的医院里呢?可是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和她见面的日子,他甚至贪恋上了这种和她在一起快乐,哪怕只是聊聊家常,无关****,无关过往。
每天,他都会在那个时间站在窗子旁边翘首以盼,直到她的身影现入眼帘,然后计算着她上楼的时间和距离,怀着忐忑的心情望着病房门口,等待着她预料中的出现。
每次,米一菲问他想好明天吃什么没有的时候,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去想了而没有想好。那是他心底的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幼稚地认为,只要他没有告诉她答案,那么她明天就一定会来,至少她得来问他想好明天吃什么没有呀。
他就像个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一般,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能够每天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看她笑,和她说说话,他就开心得不亦乐乎。
今天,陆林渐终于不得不出院了,为了怕她来会扑空,上车之前发了条信息给她——我康复出院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
出了医院的大门,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不知道当他想见她的时候,他还有勇气去找她吗?明知她心里只有那个人,他真的还能那样无所顾忌地飞蛾扑火般去爱她吗?她还会需要他的陪伴吗?哪怕——只是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