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骄阳似火,猛烈的阳光刺啦啦地,射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早上七点半出门,办理完手续眼看已经快十二点了。
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人们大多都懒在家里,吹着冷气。倘若不是有事,米一菲也不可能呆在这儿遭这份罪。
找了个相对有几分遮荫地儿,米一菲驻足,抬头仰望正前方的一幢三层楼房。‘真的要拆了!’她在心里喃喃地念叨。
楚明,你走了,这房也要拆了,原来很多东西就像注定好的一样,到了该去的时候,会消失得一点痕迹都不留。
时代在发展,城区建设更不能落后,统一规划,修建小区房,眼前的这幢楼房,处在这个接近城中心的位置,进入了规划圈,理所当然的必拆无疑了。这一点房开商早就找所有这片的住房居民们协商好了,所以米一菲早就知情,今天只不过来办理相关的手续,签字什么的。
当初买这房,是他的主意,是他为她规划的,只是他为她拟定的规划里,原来没有他。
当初,作为一个农村女孩的她,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累死累活在外打工,每月也就七八百元的工资。一个偶然的机会,对双色球有点小着迷的她,抱着试一试心态每期一注,竟然阴差阳错地中奖了,扣除所有的税后也还有四百来万啊!这笔钱于她一个每月只有几百元工资小女孩,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在丝毫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天上掉下这么个巨大无比的馅饼,好在她年纪虽然不大,心理素质还算可以,没像范进中举一样把她激疯激呆。而她第一反应是拿着上面印着好一长串数字的存折,直接去了楚明的学校,问他怎么办?现在想想,那时候她怎么会那么依赖他,那么相信他呢?当时他也只不过是个20出头的在校大学生呀?
有些感情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就如她对他至今都无法释怀一样,她一向理智,可是明知他已经离开,真的离她而去了,可是她却陷在自己圈定的情牢里,无法自拔。
楚明家庭条件一直好,从来没有缺过钱,但是看到那一串数字出自于她手上时,也着实吃了一惊。惊过之后,再看看一菲愣愣的表情,一向淡定温和的他居然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儿,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说,你傻呀!有钱了还不知道怎么办?
可是到底怎么办呢?其实当时他也没给出答案,毕竟他也还只是个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在校大学生。
大概过了三个多月吧,还是照以前一样按时上下班的一菲都已经有点淡忘了,自己的箱子里还有那么一重磅炸弹。放暑假准备回家的楚明来找她,让她辞掉工作一起回家,回到这个他们一起在这里读了三年高中的城市,用部分钱买下了这样的两处房子。原来楚明通过向他妈妈和舅舅他们打听后了解到,未来几年估计房地产这一块升值空间很大,想到一菲年纪小,也不懂得怎么去理财,所以干脆买在那里放着,将来即便是没有预期的升值,至少也不可能亏。
楚明真是她的福星,才短短几年,他的预言就实现了,他一个学生,哪来的社会经验,不知道在下决定之前,下了多少功夫呢?他一直都是这样,为了她的事,总是那样上心,以至于她一直错误的以为,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是独一无二的。
楚明还给她提了一点规划性的建议,经济后盾有了,就不必再去打工挣钱了,应该抓紧时间好好学习一下,把自己喜欢的写作重新抓起来。一菲喜欢写作,她的理想是将来能当一名作家,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她的一些小方块文章,就经常发表在班级里每周都有送来的学习报上。那种小方块,稿费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少得可怜,但在看到自己写的东西连着自己的名字在报纸上的其中一个小角落,变成一排排整齐的小铅字,一菲就特别满足。
一菲一直觉得,他是最懂她的,她的很多习惯爱好喜乐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那么他应该早就感觉到,她喜欢他,一直都深深地喜欢着他。可惜最终他还是离开了,以至于一菲心里一直有个谜:自己对他的感情,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或许是装作不知道。
长达六年的时间里,楚明的关心,陪伴,支持,让她认清了人生的大方向,鼓励她,使她重拾信心和勇气,至今,她都一直坚持她的理想,在努力写作这条道路勇往直前。虽然没有什么成就,但不可否认,如今的她生活得非常惬意。她崇尚自由,对于名利没有那么多追求,现在的生活正是她想要的,若不是感情上的空缺,米一菲对如今的现状是非常非常满意的。
她成熟了,楚明却不在她身边了,是的,他到另一个女孩儿的身边去了,原来他早有了深爱的女生。这个结果,一菲至今都觉得出乎意料,她认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彼此之间的深厚情感是不由言说的,是默契的。可是自己怎么会后知后觉到那么迟钝的程度,若不是他亲口告诉她,她竟然没有发现关于他早已经在谈恋爱的任何蛛丝马迹,原来至始至终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米一菲!”身侧传来声音,一菲从回忆的思绪中回过神。居然会有人认识自己?一菲有些吃惊的侧头。
“真的是你?”看清她的面孔,男子有些激动语气中貌似带着点点惊喜。
对面的男子长着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稍微有点黑的皮肤不但没有影响到他的帅气,却使他整个人更显得成熟稳重,白色的衬衣剪裁合体,套上一条黑色的西裤,简单的搭配在他高大挺拨的身躯上,却也能彰显出他的英俊不凡,气宇轩昂,浑身透着一股自信,沉着,不过、、、、、、他们认识吗?
见一菲有点怔怔的,摸不着头脑,男子尴尬地苦笑一声,低头沉思了几秒后,右手在自己的左肩膀上拍了几下,有询问的眼神盯着她。
“陆林渐?”随着他的动作,一菲在脑袋里转了一圈,脱口而出的答案中仍有几分不确信。
这个名字她会记忆清晰,说起来还是因为高考前的最后一堂语文课,那堂特殊的语文课。班主任兼语文科任老师的杨老师,让他们们完成的最后一个作业是听写全班同学的名字,他们都明白并深知老师的良苦用心,三年同学一场,无论将来大家过得怎样,同学之谊都是不可忘怀的。最让人意外的是第一个听写的就是陆林渐,一菲和所有同学一样,很是吃惊,因为陆林渐在高二的时候就已经转学了。杨老师说,即便陆林渐现在不在这间教室里,可是能和大家在一起两年,这也是冥冥之中难得的缘份,大家不应该忘了彼此,也正因为他离开大家太久了,才要第一个听写他的名字。
如果说论同学感情,高中两年里一菲跟陆林渐还真谈不上有一丁点的联系,不过平时在教室里几乎连话都搭不上的两个人之间,却不经意间发生过一件印象及其深刻的往事。
那是在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下晚自习回到寝室的一菲,发现自己的钱包掉在教室,想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餐要用,便一个人跑回去拿。在回来的途中,看到教学楼旁边那儿有一群人,好像是在打架,有些好奇的一菲在扭头的那一瞬间,发现有一个男生的左臂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淌,顿时人群中炸开了锅。一群年幼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大概只想拿把刀耀武扬威,没承想真的伤了人,被眼前的血淋淋的场面吓傻了。‘快,摁住伤口,去医院!’当时米一菲不知哪来的勇气,对着受伤的男孩喊道。在男孩摁着伤口往校门口跑的瞬间,一菲也跟着跑了出去,留下一群没醒过神的少年们在那面面相觑。米一菲当时没多想,她只知道,男孩伤重,需要帮助,否则怕有生命危险。她冲到受伤男孩的前面提前替他拦下出租车,并一起上车准备陪他到医院。直到坐定,米一菲才认出,原来受伤的是她们班的陆林渐。
陆林渐是班里特别调皮的学生之一,可偏偏每次考试成绩还不差,加之他的家世在整个学校都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平常老师们也没怎么严管。不过,虽说是同班同学,米一菲对她也只能说是认识,平常没什么接触。家底背景,性格等等,诸多的差异,他们根本不可能有共同话题,所以追溯起来可能连话都没有说过。其实楚明的家庭背景在全校学生中,也算是前列的,但是他却跟肖妮和一菲这两个农村女孩的关系挺好,所以,一菲觉得,朋友之间相处,更看重的是彼此的性格是否相投。
尽管不熟,但一菲还是陪着陆林渐去了医院,始乱终弃不是她的作风。在到医院之前,陆林渐掏出自己的手机和银行卡交给米一菲,告诉她密码让她好为他交费。一切准备就绪,在家属签字时,米一菲却犯难了,不敢下手。可是救人迫在眉睫,实在没有办法,她最终硬着头皮把字签了,手术才得以顺利完成。折腾下来,直到陆林渐清醒,已是第二于凌晨了,米一菲将手机和银行卡交还,便匆匆赶回学校上课了。
这件事过后很长时间,米一菲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都有些后怕,好在后来陆林渐家里以生病为由,帮他办理了转学,她才得以慢慢淡忘。
“还好,你还能说出我的名字!”显然,一菲肯定的答案让陆林渐沮丧得到了缓解。
那一次的流血事件,让陆林渐对班上这个一点也一起眼儿的小女生有了深刻的印象,在看到手术同意书上的签名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原来他们班的这个瘦弱的小女生叫米一菲。
后来家里直接给他办了转学,直到高三第一学期元旦,他以怀念老师和老同学为由,出资请老师帮忙组织了一个元旦晚会,其实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去看一下那个在危难之时,给了他莫大帮助的女孩儿。他特意给全班同学每人准备了一份礼物,殊不知,只是为了想特地送她一份礼物,他傻傻地准备的那56份礼物。礼物他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但他在盒子里留了纸条,上面有自己的电话,并告诉他有什么困难随时拨打这个电话,他一定竭尽所能。为此,至今已经过去近七年了,他从未换过号码,可是却从来没有过她的来电。高考过后,他调查中得知,她落榜了,从此便断了她的消息。
一菲淡淡地笑了笑,她们以前本来就不熟,如今又分别了这么多年,个子长高了,外貌上也有了些许变化,认不出来纯属正常,倒对他因为自己的陌生感显出的失望有点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