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探春和惜春在身边,老太太多少可以解些寂寞。可是王夫人就不同了,惜春自来和她就不亲的,而且她也不喜欢惜春那冷漠孤傲的性格,小小年纪,倒象是把什么都看透了似的。至于探春,毕竟是隔着肚皮的,尽管表面上一幅疼爱的样子,那也探春做到那儿了,她也没办法挑剔,可是却也是不能贴心的。
王夫人真是越想越气,一个珠儿早早的就没了;一个元春到是个好的,可偏偏进了宫,想要见上一面,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的;再就是宝玉了,虽然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可是毕竟可以常伴左右的。没想到,竟连他也不辞而别,而且还去了那么个生死难料的地方,怎么能让人不担心?
她恨贾珠死的太早,也恨元春不肯为宝玉赐婚,更恨宝玉的自作主张,甚至恨凤姐生病,总之她爱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在他的身边!这时她才想起了薛姨妈,她怎么也好些日子没过来了,是不是因为宝玉的亲事,让她伤了心?她可是她唯一的近人了,何不派人请过来说说话!于是忙派人去请薛姨妈。
薛姨妈本就为宝玉的唐突而生气,再加上宝钗也动了怒,还说了誓死不嫁宝玉的话,自己的心也冷了。若不是姐姐一拖再拖,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而且薛蟠的事情也让她痛心不已,虽然花了大把的银子,可是人仍旧是出不来,好歹是没有立刻处决,只是拖一天是一天了。她的心里怎么能不怪贾政不帮忙走动,元春见死不救?
偏这个时候王夫人派人来请,薛姨妈见都没见,就让家人传出话去,只说姨太太身体欠安,以后再去拜访。就把人打发回去了。
王夫人还只当她是身子不好,也没在意。第二天,自己早早的叫彩霞给拾掇好,又命李纨备轿,说自己要去姨妈那里。李纨忙叫人准备了,又嘱咐贾兰亲自送过去。
薛姨妈见王夫人亲自来了,也只得出来招呼,脸上却依旧是阴着的。王夫人说到:“听说你不舒服,请了大夫没有?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我若是不来,你也不想着来看看我。”
薛姨妈冷冷地说到:“我能有什么大事,横竖都是些老毛病,挨一天算一天,哪里还劳动您亲自来看望。”
王夫人这才听出话不对劲,忙问到:“我们到是那里得罪了你,值得你这个样子?如今哥哥已经不在了,宝玉又去了边塞,我身边就你这么一个近人,你又因何跟我赌气?”
王夫人不提宝玉还好,一听到宝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冲着王夫人说到:“都是你养的好儿子,竟然跑到我这里来撒野!”
王夫人听了也吃了一惊,忙问到:“宝玉到底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你到是快些说出来,别让我在这儿干着急啊。”薛姨妈就把那天宝玉的话,原样儿说了一遍。王夫人听了也是十分生气地说到:“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不知深浅的东西,竟然说出这种混帐话来。难怪你会生气,我听了也想让他老子打他一顿!可是他如今跟了齐将军的队伍去了边关,也不知道遭怎样的罪呢?”说着眼圈又红了。
薛姨妈刚才光顾着生气了,也没细听,现在听王夫人说宝玉当兵打仗去了,也是吃惊不小。看着王夫人问到:“他在家里还搁人侍侯呢,那里象个将士的样?你们怎么也不拦他,竟由着他去胡闹?”
王夫人说到:“还不是去了北静王府几天,拜了个什么师父,学了些剑法,又有朋友勾着,自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岂不知就他那两下子,对付一个下人尚且不能,如何敌地过凶狠的番兵贼寇?他这样糟蹋自己,也不想想这些人的感受?”
薛姨妈虽是还在生气,可是听了也不免为之担心,别说还有宝钗的事悬在那儿,就是光看亲戚这一层,也是替姐姐难过。她拉着王夫人坐下,说到:“早就听说这孩子从小就和别个不同,原以为就是性情乖僻罢了,看着倒也清明灵秀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出人意料,做出这种惊人之举!”
王夫人哭着说到:“都是孽啊!原以为他含的玉是个好兆头,只要好生保管,就得‘仙寿恒昌’的,可是他却因此三天两头的生事,痴痴傻傻的也都罢了,还竟做些个荒唐的勾当!”
薛姨妈劝到:“既是这样,也是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岂是人力能为的?所以姐姐也就不用这么牵肠挂肚了,他若是个有造化的,定能逢凶化吉的,平安回来的。”
王夫人说到:“话虽不假,可是事到临头,凭谁也是放不下的。你的蟠儿现在怎么样?近来可有什么消息?”
薛姨妈叹到:“那更是个无用的东西!除了整日在外惹是生非,却没半点用处!如今贪了命案,想要活命到也难了。现在哥哥不在了,也没人能给他活动活动,托人说情了!”
王夫人听得心里不舒服,忙说到:“经过这一番折腾,我们家也是自身难保了,别说是求人家,就是没事人家也绕着咱们走呢!再说娘娘,没被皇上降罪,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有面子去求情?再不想我们几家都是何等的风光,如今怎么就落到这步天地了!”
宝钗早就知道王夫人来了,因听着和母亲说到宝玉的事,自己也不便出来。现在见她们转移了话题,忙出来相见。王夫人见到宝钗,又想起宝玉,也觉得对不起宝钗,忙说到:“好孩子,你哥哥不在家,多亏了你照顾妈妈。”又对薛姨妈说到:“能生这么个贴心的女儿,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娘几个正在说话,只见家人来回,说是杜家老爷亲自上门来拜访了。薛姨妈听了心中暗暗叫苦,也只得出来应付。
杜老爷早些年就见过薛姨妈的,所以也不客套,命人抬过来厚重的礼品,说到:“薛老夫人一项可好?”薛姨妈忙说到:“谢谢老先生,还勉强支撑。我们都是老交情了,何苦还送此重礼?真是不敢当啊。”
杜老爷笑着说到:“薛蝌已经带了聘礼去提过亲了,我们也就是亲家了,礼尚往来也是应该的。况且老朽今日前来,也是有求薛老夫人的。”
薛姨妈忙说到:“您能成全蝌儿的亲事,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既是亲戚,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何必还这么客气?”
杜老爷忙说到:“还是老夫人开明,那杜某就直说了。说来也是犬子和令千金有缘,虽是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见面的,却也谈得投机。犬子得‘知薛公子’是个女儿,立志定要娶薛小姐为妻!老夫今日特来相求,还请老夫人成全!”
薛姨妈忙说到:“这可使不得!我们姑娘已经和人有了婚约,如何再许你家?”
杜老先生不慌不忙地说到:“具老夫了解,那只是老夫人姐妹之间的口头说笑,并没有正式说定,而且贾家公子也是心有所属,早明确回绝了这门亲事的。况且一家女,百家求,既没有定下,我们为何不能提?老夫人亦知犬子也是重情之人,断不会委屈了令千金的!”
薛姨妈听他说出这番话来,真是又气又急,更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王夫人从里面出来说到:“小孩子家的话是不能算数的,老先生还是请回吧,我们两家的大人都在,定是错不了的?您们家的公子自然是好的,可是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已经是先定下了,您还是另求别家吧!”
薛姨妈这才回过神儿来,也说到:“是啊,这等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老先生都看到了,小女与杜家无缘,还是请另求别家吧。”
杜老先生也不生气,仍旧笑着说到:“杜某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几个孩子的心思明摆着,你们偏要逆着来,到头来只是苦了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薛小姐,你们也为她想一想。我们并不着急,等老夫人想明白了,我们再来提亲。”说完起身告辞。
王夫人和薛姨妈这一么一唱一和的,倒叫宝钗更加为难。她的心里是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宝玉的!别说杜磊的品貌并不亚于宝玉,就光凭宝玉那天的一番话,和他对黛玉的一片真情,自己也不会那么没趣,硬要成就什么金玉缘!
可是母亲怎么就那么糊涂呢,偏偏就是放不下。还有王夫人,明明知道宝玉对黛玉的感情,何苦硬要拆散他们呢?难道薛家只有和贾家联了姻,薛家才会有依靠?姨妈只有把家交给自己的娘家亲戚,她才肯放心?
她们怎么就不考虑考虑自己的处境?可怜此时的宝钗竟是一肚子的苦水却无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