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玄继续说道:“这血妖本已是妖仙修为,比之上仙长桑也所差不多,长桑几日前与雪魔恶斗我虽未曾亲眼所见,但料想必是两败俱伤,此时再与血妖相拼,实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但他见我受伤倒地,生死只在瞬间,便伸指强开眉心仙胎,集千年修为于一旦,使出仙魔屠灵大法,这法诀果然是仙魔佛妖共忌的门道,屠灵一出,血妖的八影顿时消散,余下真身在火堆旁摇摇欲坠,只见他愈发苍白的脸上,七窍不断溢出鲜血,片刻后终于扑倒在地上,而长桑也是吐血连连,最终仰天倒地不起,这一下大殿里三个人全都身受重伤动弹不得,我听得那婴儿哭声渐止,心中着急却连半个手指头也动弹不得,就在这时候,暗道里又传来微弱的脚步声,我心中只盼来的是友非敌,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我的心也跟着越跳越快,只觉这一生也未曾有过这种提心吊胆的处境,直到那人走进石室,我的心才跟着沉了下来。”
听到紧张之处,二长老杜青羽忍不住问道:“是谁?”
幽玄微微一笑说道:“血影七杀中的老四妖怜花。”
杜青羽怒目圆睁,唉吆一声惊道:“是他,老妖的妖仆来了,岂不糟糕,这却如何是好?只他一人吗?这厮排行老四,修为却是七杀中最强的,当年七长老商玉烛便是伤在他手中。据说他已近渡劫之境。”
幽玄道:“来的只有他一个人,我后来想起此事,总觉他并非一个恶人,那时他走入石室后,我和长桑都以为他要先杀我二人,或者先救血妖。”
杜青羽忙问道:“难道都不是?”
幽玄道:“都不是,他绕过我们三人,走到石床之前,先救醒了那白衣女子,又给那孩子推送妖气续命,交给那女子哺乳,我至今仍不知那女子的身份来历,但她坐起身时,脖颈后面有一个血色的手印正是中了血妖的血刹诀,想来她与血妖是敌非友。我始终猜不透妖怜花如此行事意欲何为,而他接下来的处置更是大大出我意料之外,他将我与长桑拖至门口,封住我二人修门,我只道就要难逃毒手,岂知他从怀中取出调息安神的丹药,助我二人凝神聚气,直至我二人被他送出观月阁,我都还记得血妖那气的发紫的脸皮,有趣啊有趣。”他讲到这里突然呵呵低笑,众人料想当时血妖必是怒火中烧。
杜青羽沉吟道:“这倒是怪事,那孩子呢?”
幽玄道:“我当时问他孩子如何处置,他一言不发,只是逼迫我二人下山,当时我自身难保,上仙长桑更是仙胎涣散,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神形俱散,我二人只好趁夜逃下化虹崖,那孩子是生是死也已顾不得了,岂知走到半山亭,那妖怜花抱着孩子追来,请求我二人收养,我问起孩子出身,妖怜花只字不言,这时山上四五道妖火冲天而起,料想是老妖的血影妖仆逐个赶到了,妖怜花更加催促我二人离开。我二人下山之后,藏在巨石镇调养了半月的伤势,长桑自知命不久矣,决定独自东行,临别之前告诉我这孩子复姓拓跋,单名一个石字,我问及其它,上仙却一字不答。我将这孩子带回山门之后,因它在腹中既已血脉受损,一出世便带了妖毒,体内更有血影为救他而强行输入的妖气,虽有命在,却是体弱多病难以修炼有成,我将他留在蜀山露陵之中借助历代金仙飞升所遗留下的恢宏仙气化解体内妖毒,好在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十五年过去了,这孩子经脉俱复,之剩妖毒未清,我提前出关,本也是想为这孩子早日祛除妖毒,如今我渡劫在即,生死难料,只想早日了去这桩心事。”
拓拔石依旧身世不能大白,心里失落至极,但听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所住的木屋虽小,但暗暗与两仪五行相合,又恰恰处在陵墓北斗之心,俨然是阵法的模样,原来一切都是大长老的良苦用心,想到这些心中即感且暖。
众人唏嘘一阵,金花婆婆说道:“方才查探拓跋根骨,他经脉已正,妖毒脱离筋骨脉络,浮于发肤,若辅以妖之承元,我六人合力有七天时间当可完全祛除,只是这妖之承元,非师兄亲为不可得。”
幽玄亦道:“正该如此,还请第五师弟明日开一福地,准备一些药材,三日后我等为此子祛毒。蜀山千年来逐渐沉沦为二流仙门,如今能否重现辉煌,时日之后自见分晓。”
众人计议已定,各自离去,大殿内只剩拓跋石与幽玄二人,拓跋石屈膝跪倒在地,三拜之后说道:“师傅。”只说了两个字便哽咽难言,大恩大德,永世难忘却没有说出口来。
幽玄握住他手,将他拉起身来向殿外走去,缓缓说道:“据我所知,如今天下知晓你身世的人只有三个,其中上仙长桑下落不明,多半已身死道消,而血影妖怜花一向行踪诡秘,要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现在唯一知其所在的便是血妖黑戚禹,但他已成雪域之主,以他妖仙修为,举蜀山全派之力也难胜他,更何况雪域妖魔盛行,无异龙潭虎穴,你若想洞悉身世,只有勤加修炼,成就旷世修为,才可独闯雪域。以你的天赋资质,只需善加引导,二三十年当有小成,百年年内必可列位金仙。”
他说话间御起流觞剑,携起拓跋石踏剑而飞,仙剑渐入云端,拓跋石本来心情落寂,但少年心性,突然凭空行于天上,一颗心顿时扑通直跳,已淡忘了身世之悲,只见峨眉山上楼台玉宇渐渐变小,白云在身边倏忽缭绕,身形穿梭其中,如上九天一般,远处一只巨鹰亦被仙气感召乘风而来,双翅伸展足有一丈有余,巨鹰低鸣片刻振翅飞去,脚下远远近近的山峦起伏连绵,日前常去的白玉谷宛若变成一段细小的黑线,若非自己一直关注,要从这千沟百壑中分辨出来当真不易。
拓跋石只觉心中热血沸腾,对未来期盼更甚,当下喃喃说道:“我体内妖毒清除之后,终有一日也能像师傅这样遨游天宇了。”
幽玄听罢谆谆训道:“修炼一途,天赋资质固然重要,但毅力韧性造化运气才是主导成败的关键所在。自古以来资质逆天之人不在少数,但成仙成圣的却寥寥无几,你切不可自恃资质了得而自满懈怠。且修仙锤炼更忌急功近利,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神形俱灭万劫不复。”,他随手指着眼前一片山峦说道:“这满山的神魔仙佛妖,不论修的是哪种法门,都切忌恃强凌弱,修仙就如修行,修的是心,正的是行,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为害过多,必不能长久。”说完停顿片刻,又喃喃说道:“这些年我重伤之余自顾不暇,不免对你疏于教导,也不知是好事坏。我刚才说的话虽非全对,但总是经验之谈,你若能明白便多记一些。”
拓跋石应声称是,沉思片刻又问道:“但如果别人侵犯与我,又当如何应对?如佛家以德报怨?还是如妖魔睚眦必报?”
幽玄道:“世事无常,不可一概而论,凡事对错曲直,存乎一心。有时一味忍让则念头不能通达,心性狂放、张扬跋扈也未必便是坏事。”
这句话拓跋石心中一时不能全解,默默记在心中,正自反复品味,突然眼前风景大变,山峦陡峭如刀削斧劈,峡谷沟壑似深不见底,飞流沉渊不辨来去,古木参天枯荣相间。
幽玄指着一处山谷说道:“此处鸟兽绝迹,当有大妖出没,这大妖之丹便从这里寻起。没有这一味药,妖毒难祛。”
拓跋石侧目望去,只见那山谷宽阔异常,首尾长俞百里,林木繁茂,雾霭飘渺,偶有妖兽咆哮,声振长空。
幽玄御剑绕过峰头,两人没入高大的参天古木林中。在一处开阔的谷地降下,四周绿草幽幽,头顶万木遮荫,风动雾扰,幽静异常,拓跋石久居山陵,知道但凡大妖出没之地必格外幽静。
收起流觞剑,幽玄自怀中取出八枚青色旗子,口中默念法诀,绕指如飞,招来天地间木灵风精炼入旗中,又依照五行八卦在草地上布下阵法,拓跋石这些年虽修炼无成,但关于阵法仙术的玉简却看了不少,此时他在一旁静静观摩,对师傅所布阵法的精妙虽不能懂,但对大局也能掌握得十之二三,各种细节幽玄稍加点拨,拓跋石个中疑虑豁然而开,欣喜异常,对于阵法之道又有精进,又从师傅讲解中得知此阵名叫“都河阵”,原是上古圣人传下的一大困阵,困仙困灵,如若布阵者修为高深,便是半圣以下难脱此阵,只是这阵法传入蜀山后,布阵法门多有遗漏,已不及原阵三四成威力。
幽玄一边布置阵法,一边说道:“你这些年修为难有精进,便是因为你体内的妖毒沉积,聚于修门,单以外力强加驱除就好像生剥硬砍,必然会损毁修门,纵然成功也会留下大患,但若辅以妖之承元,届时内催外吸,妖毒有了去处,便如江河之入大海,自然水到渠成,不伤本体。”
拓跋石只知道这妖之承元指的是妖丹,却不知一旦妖死后妖丹既散于四肢百骸,亟待师傅一一耐心讲解他才知道,若要取丹,必是妖自愿奉上,或者肉身不死而活取妖丹,而妖丹更是不达妖王之修为而不可结。
这阵法繁复冗长,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准备就绪,两人居于阵中,幽玄幻化出天屏地障将二人身形气息隐去。又自怀中取出一只玉瓶,拔去玉塞,一股浓重的妖气顿时充斥四野,一只白色的妖灵慢慢在雾气中凝聚显现,左冲右突,幽玄催动阵法将其困在阵中。
那妖灵白色的影子在阵中随风聚散,也瞧不出本体是何物,但眉间宽广异常,料想肉身亦是庞然大物,但瞧它一双眼猩红透彻,侵人魂魄,拓跋石虽知道师傅已设下天屏地障妖灵必不能看到自己,但偶尔与它双眼相对,仍禁不住心头发冷。只听幽玄说道:“此妖肉身已达妖王初阶的境界,与悬丹期的天师相当。大妖进阶除却吸收日月精华,吞噬妖灵更能事半功倍。以妖灵做饵,谷中若有大妖定然经不住诱惑。”
果然他话音刚落,天地间一声怒吼,白色妖灵亦应声咆哮,就见远处山林晃动,一只大妖横冲直撞,拓跋石只觉大地都为之震颤,那大妖虎步龙行,行动间身上碎石尘埃凝成一线纷纷坠落,片刻间已行到近前,只见他背上独生一角,双耳秃去,口中空空洞洞没有牙齿,眉间一只竖眼精光四射,却是一只三眼巨石妖王。
三眼石妖犹豫片刻,终是抵不住诱惑,直闯进阵去,一时间阵中妖气弥漫,两只大妖斗得天昏地暗。二妖同为妖王,本来修为相当,但白色妖灵没了肉身,修为虽在,许多术法受制威力不显,它眼见斗之不过,便妄想逃散,却被幽玄操控阵法束缚。
斗了十几回合,妖灵低声哀鸣,被石妖吸入口中,但饶是如此,三眼石妖也是遍体鳞伤,独角被白色妖灵引动妖火熔去一半,半边身体也是焦黑固化,不再灵动,似乎连神魂也被妖灵所伤,中间一只竖眼中黑血直流,使得一张脸看起来更加可怖。
三眼石妖吸入妖灵后,不敢怠慢,生怕妖灵复返作乱,所谓乘他病要他命,急忙就地打坐,炼化灵中妖元,丝丝晦气从它眼耳口鼻向外逸散,却是妖灵魂魄中剥离的糟粕之气。苦苦压制炼化新吸入的妖灵,他大战一场,神魂已然受损,这一坐下来立时神识与外界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