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末的私立高中就已经管理得比较严格了。学生军训了一天晚上还要照例上自习,高中晚自习的时间比初中延长了一个多小时,两节自习之后就九点半了。
吃过晚饭,大家纷纷从家及寝室里往那间亮着明亮灯光但并不能给人带来明亮心情的教室里赶。
文晓雪所在的高一五班在教学楼的五层,教学楼的每一级楼梯都比较长,爬到五楼还是挺费劲的。
文晓雪来到教室,四处看了看,六盏长长的灯管照明之下,教室明净得发亮,连浮尘都发着光,这种灯光以及灯光笼罩之下的教室一直存在于文晓雪的记忆深处直到现在。
同学们已经坐在座位上三三两两地攀谈起来,仿佛每个人脸上都开着灿烂的花。文晓雪看到李敏坐在第四排靠走廊处,就走了过去,李敏正在与后排的同学说着什么,看到文晓雪便更侧了身子让文晓雪过去坐在她旁边。
李敏说:“晓雪,你来了,我刚才还在想你怎么还没来。”
“不是6点50上晚自习吗?我没迟到吧?”文晓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几乎在她看表的同时上课铃响了。
李敏一笑说:“没有,你看,你还真是准时呢。”
文晓雪从来就不是上课积极的人,初中三年别的没什么倒是练就了踩着铃声进教室的本领,可精确到秒。今天第一天自习还有意提前了几分钟,算是给新鲜的高中生活一个面子。
一个年龄不大长相老气的女老师腋下夹着花名册走了进来,她扫视了一遍教室,这过程中,大家已经收敛了声响安静地坐好了。
女老师自我介绍道:“我姓郝,叫郝爱萍,带大家的英语课,目前是咱们班的班主任。”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我也比大家大不了多少,同学们尤其是住校的同学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不要拘束,能帮忙的我肯定会尽力。”
她努力表现出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样子,可学生们依然感觉得到她言语态度中的例行公事。
文晓雪在心里想:大不了多少?看样子不像啊。
“好了,我们开始点名,叫到名字的同学站起来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让大家认识一下。”郝老师说完抽出了腋下的花名册念了起来。
“李伟”……“张莉”……“乔栋梁”……“吴大勇”……“陈娟娟”……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夹杂着陌生的面孔与陌生的自我介绍一一闪过,面孔有的美丽有的平庸,自我介绍有的落落大方有的局促不安,文晓雪认为自己绝对属于后一种。
文晓雪从小就不喜欢在陌生的场所面对陌生的人表现自己,她喜欢把自己藏起来,现在的她正处于叛逆期,她的叛逆没有表现在桀骜不驯离经叛道相反却表现在总想更深的隐藏自己不愿多与人接触,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她是不是有些另类。
“李敏!”
“我叫李敏,喜欢看书、看电视,希望大家多多帮助。”李敏显然有些紧张,却也言简意赅。
“文晓雪!”
“我是文晓雪,喜欢看书,但看得不多,嗯,以后还请大家多指教。”看着大家注视她的目光文晓雪突然感到脑袋一片空白,原本想好的话一句也不见了,草草收了尾。
郝老师冲她点了一下头示意她坐下,她便如蒙大赦一般赶紧坐下了。
“任一晨!”文晓雪前排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应声站了起来,“任一晨的中考成绩很好,他是以年级第二班级第一的成绩进入我们班的,大家以后在学习上遇到困难可以向他请教。”郝老师在这个男生做自我介绍之前先替他做了个铺垫,可以说他是老师“隆重推出”的。
由于任一晨在第二排他便转过身来面向大家做自我介绍:“我叫任一晨,家住在外地,很荣幸能和大家成为同学,希望通过高中的学习生活我们能成为好同学、好朋友。”
他的声音很柔和清冷,对,就是清冷,没有紧张不安,也听不出任何的激动或喜悦,平平淡淡,冷冷清清。
文晓雪一直抬头看着他,他很清瘦,从身形到面孔都是这样,浓眉,不大不小目光平静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略薄的嘴唇,脸部线条柔和而坚毅,很是清俊。
文晓雪并不觉得他讲得多好,虽然表达清晰完整也很客气周到,但总觉的客套有余真诚不足。真诚与否有时候与说话内容无关语气表情便说明一切。他带着一种混合着世俗与世故的漠然姿态,这是文晓雪对任一晨的第一印象。
六十个同学的自我介绍终于在第一节晚自习过半的时候结束了。郝老师开始进行下一个程序:“我们来说一下座位的安排。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大家先按今天的座位坐,等军训结束我们有一个摸底考试,到时候再根据成绩排座位。还有,现在还没有开新课,到时候摸底考试的内容会是初中知识,考语文、数学、英语三门课,大家就利用这两周晚自习的时间多复习复习。”
说到这,有学生开始有异议了:“我们什么书都没带,怎么复习?”
郝老师没有回答而是接着说:“今天是第一次上晚自习,老师就是了解一下同学们的情况,今天第一节晚自习后大家就可以回家了,把需要用的书找出来以便今后复习。”
话音一落就有个别男生发出几声小欢呼,他们才不管考什么只要提前放学就行。
班主任说完出去了,同学们又开始了各种讨论,关于新班主任关于新同学关于摸底考试还有别的什么。
任一晨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叫张迎春,文晓雪的第一反应便联想到了红楼梦里的贾迎春,那是个生在富贵之家却命运多舛不得善终的女子,一个男生叫这个名字还真是好笑,不知道是不是也像文晓雪的名字一样与天气或节气有关。
与贾迎春不同的是,张迎春同学是个太自由的人,这并不是说他目无组织纪律而是性格活泼爱说笑,大大咧咧的很好相处。
他转过头对李敏和文晓雪笑呵呵地说:“同志们军训辛苦了,又“罚站”又跑圈的一天下来很累吧。”
文晓雪和李敏都有些不适应这个显得已经相当熟络的开场白,还是李敏反应快些:“也没什么,咱们学校一楼的宣传栏里不是有******的话吗‘不爱红装爱武装’,说得就是我们。”
“果然不一般,出口成章啊,哈哈。”张迎春夸张地夸着李敏,
“那当然,必须的。”李敏笑着应道。
人与人之间真的很奇怪,有些人刚刚认识仿佛就已是老朋友,有些人整日相见却不见得能说上几句话。
张迎春眉飞色舞带着些玩世不恭,李敏显然没有什么跟男生相处的经验,有些局促地红着脸但也很快乐,文晓雪看着他们也插不上话或者说不知道怎么插话,她想起自己在“罚站”(站军姿)时的窘态不觉得笑了笑。
任一晨笔直地坐着翻看着什么,他并没有给后排的两位“女士”打个招呼,这表现与他自我介绍时说要跟大家成为“好同学”、“好朋友”的言论很不相符。
“文晓雪,你怎么不说话?”李敏在与张迎春相谈甚欢中还不忘照顾旁边沉默着的文晓雪。
文晓雪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自己,愣了一下说道:“我在听你们说话,看你们聊得那么好,也插不上话。”
张迎春也顺势用胳膊肘碰了两下任一晨说:“同样沉默着的兄弟,聊两句呀!”
任一晨这才转过身对文晓雪她们说了句:“李敏、文晓雪,你们好。”
文晓雪怎么听这话都有些不情愿与例行公事,就像班主任的开场白。文晓雪随口说:“你学习那么好,以后可要多帮助我们啊,遇到不会的题问你可别推辞啊。”
任一晨有些嗫嚅地说:“我也不一定都会,会的话一定知无不言。”文晓雪在心里说:小气鬼,不就是怕在学习上抢了你的风头吗?
“喂,我说你们两个好学生能不能不要煞风景,就今天能放个‘风’还一直念叨学习,烦不烦?”张迎春叫叫嚷嚷地打断了他们的话,大家一听都笑了起来。
这两个人的性格还真是相差很远,一个太活泼,一个太矜持,这两个人坐同桌还真是要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