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晓雪回到宿舍已经九点多了,舍友们都不在。
她抑制着难以平复的心绪例行公事地进行洗漱:拿了脸盆去洗漱间才发现忘记拿洗面奶又跑回去再拿一次;挤了牙膏却不小心把牙膏掉在盥洗池里又再挤一次;涂了洗面奶就端着脸盆回宿舍半路想起没洗脸又返回去。
她边继续边嘲笑自己:文晓雪啊文晓雪,你真没见过世面,谈个恋爱就方寸大乱了,没出息!
千辛万苦之后,文晓雪终于收拾停当了。她关了灯,爬上床拉好帘子躺着,仔细回忆今天和任一晨在一起的点滴,每个细节都值得推敲。
原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可以这么开心,这是她从未体验过也永远不想失去的。
钥匙开锁的啪嗒声打断了文晓雪已随任一晨飘远的思绪,随后寝室一片光明。
“刚才经过操场时看到的到底是不是晓雪啊?”申静的声音。
“不可能。我没看到那个女生的正面,但我认识那个男生,是咱们校的名系历史系的状元兼系草任一晨。据说是家里有事到校晚了,他刚来怎么会跟文晓雪在一起?”林梦薇不愧是班里的八卦女王,什么新鲜资讯都能第一时间掌握。
“你就吹吧,把个什么人都吹得神乎其神。我历史系有同学我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林凡颇不以为然。
“我也听说历史系刚来个重量级人物,只是没见过。”申静说。
“看看,就你不知道。”林梦薇瞥了林凡一眼。
“你们别争了。我看着像是晓雪,背影很像,但又不好意思叫她。”申静说。
“等会儿她回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早回来了,在这儿呢。”文晓雪冷不丁说。
三个人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文晓雪从上铺“揪”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谋深算了,还学会‘敌人在明我在暗’的一套了?”林梦薇反应总比别人快半拍。
“谁是敌人?”另两个“战友”不买账了。
“她,她是敌人。”林梦薇笑着指着文晓雪说。
“你们才是敌人,我睡我的,碍你们什么事了?我还没说你们打扰我睡觉呢。”文晓雪拨开她们,站了起来。
“偷听重要情报还抵赖。”林梦薇说。
“你们的重要情报是关于我的,我偷听什么?”自从到了中文系,文晓雪的嘴皮子功夫见长。
“别废话了,问重点。”林凡提醒“战友”。
“既然你都听到了,就‘交代’吧。”申静也开起了玩笑。
“申静好眼光。那个女生……就是我。”文晓雪知道藏是藏不住的。
“你,和任一晨?”林梦薇恨不得把眼珠子也瞪出来。
“你不是和那个什么大勇吗?”申静问。
“都说了那是没影儿的事,怎么你们还传?”文晓雪板起了脸,她不是生气,只是想摆明立场。
“就算那个没影儿,这个影儿也太快了点吧。快说说,怎么回事儿?”林梦薇一旦发现八卦就会穷追不舍,本性使然。
“你们不洗漱了?快熄灯了。”文晓雪“提醒”她们。
“所以你赶紧,千言万语并作三言两语说。”林梦薇抢着说。
其他两人只有点头的份儿。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班长,现在就读于J大历史系。只能说这么多,其余的自行想象吧。”文晓雪说完爬上了上铺。
“我说呢,原来是旧相识。”林凡说完去拿脸盆了。申静也唏嘘着去洗漱了。
“待会儿再详细盘问。”林梦薇仍不肯罢休。
原来他的成绩在历史系是第一啊,果然是“鸡首”,不对,是状元。文晓雪很引以为荣地想。
文晓雪俨然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两个人时常一起吃饭、一起上大课、一起自习、一起去图书馆。
上了大学,文晓雪没有以前那么“爱”学习了,再加上她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看小说、看电影、追剧都成了“专业课学习”,她也乐在其中。
但自从有了任一晨,她的作息变了很多。她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想看到他,想跟他在一起,想粘着他,想把过去无法在一起的时光都补回来。只要任一晨叫她,她几乎随叫随到。
“真是没救了,你算是陷进去了。矜持,矜持知道吗?女生不端着点,男生很快会不珍惜的。”林梦薇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育”她。
“是啊,晓雪,我也觉得你太主动了。”申静也附和着。
“你现在已经在‘见色忘友’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林凡最后总结。
“我做不到啊!”每当类似的情形出现,文晓雪总会一脸无奈地说,仿佛她也无能为力。
她是真的无能为力。
“没出息!”林梦薇她们三个集体给她个白眼。
有什么办法,我喜欢他啊,喜欢到不由自主,喜欢到都快没有自己了。可是即使没了自己,也不能没有他啊。
中文系和历史系的大课几乎都是在一起上的,马哲、毛概、马政经,都是在一起的。以前,都是各个宿舍的舍友(学校分宿舍的时候尽量把一个班的学生分在一起)或关系较好的同学坐在一起。后来,大家纷纷有了“情况”就不那么“团结”了。
任一晨这个男朋友还是挺称职的,不论吃饭、自习还是上大课他总会给文晓雪占个位置。吃饭和自习还好,熟人不是很多,上大课就不一样了。
渐渐地,文晓雪感到了压力。
“那不是咱们班的文晓雪吗?那个男生是谁?”
“他你都不认识,历史系的才子任一晨啊。”
“就是他啊。文晓雪和他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呗。”
“真的假的?文晓雪可以啊。”
……
“任一晨边上那个女生是谁啊?”
“听说是中文系的,叫文晓雪,好像是他女朋友吧。”
“有没有搞错!任一晨可是咱们系系草啊,不对,应该是校草吧。她?怎么看都不可能。”
……
这些好的坏的还有些不好不坏的议论总是时不时钻进文晓雪的耳朵,这让她很不自然,如坐针毡,她是最不喜欢被别人议论的。
有次上马哲,文晓雪故意坐得离任一晨远了些。
“喂,你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啊。”任一晨看到后叫她。
“坐这儿挺好的,老坐在一起影响不好。”文晓雪侧低着头小声说。
任一晨拿着书坐到了她旁边,也故意压低声音说:“那我挨着你吧,我不怕影响不好。”
文晓雪翻着书,低着头不说话。
在任一晨面前,她总发挥不出正常水平,常常言词匮乏。
过了一会儿,任一晨塞过来一张纸条,文晓雪打开来,上面用好看的笔迹写着:你不用去管那些议论,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文晓雪心里暖暖的。
有一次吃饭,文晓雪故意逗任一晨:“他们都说你是系草,我怎么没看出来。”
任一晨什么也没说,端起饭盒站了起来。
“你不是吧,这都生气。”文晓雪不满地嘟囔着。
任一晨绕过餐桌,坐在了文晓雪旁边。他身体倾斜向文晓雪,仰着头,露出很少有的调皮表情说“我女朋友眼神不好,没办法,只能辛苦我了。来,你再仔细看看。”
文晓雪又好气又好笑:“谁是你女朋友?”
“这种事儿可不能瞎否认的,是就是是。”任一晨忽然严肃起来。
“是,行了吧。”文晓雪故意用敷衍的语调说。心想:原来他是很在乎我的呢。
跟任一晨在一起后,文晓雪觉得她的人生不一样了,以前的孤独和不知所措不见了,每天的生活就是享受幸福和回味幸福。
转眼已到十一月底,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位于北方的T市更是如此。
虽然阴天很少,大太阳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但太阳好像丧失了威力,阳光总是浅浅淡淡的,风里也渐渐有了刺骨的寒冷。
大家压箱底的羽绒服纷纷上身了,当时的羽绒服做得非但不时尚还很臃肿,J大校园里远远望去,同学们像一个个五颜六色的球在“滚”来“滚”去。
林梦薇在收拾衣服时眼神哀怨很是忧伤地说:“冬天来了,夏天还会远吗?我的可爱的裙子们,你们先休养生息着,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林凡在旁边嗤之以鼻:“春天是被你吃了吗?”
十二月七号,大雪,这天是文晓雪的生日,她十八岁了。
星期四的上午没课,文晓雪她们又习惯性地赖床了。
林梦薇她们昨天商量好今天中午要“狠宰”文晓雪一顿,所以大家都不打算吃早饭,饿着等午饭。
文晓雪睁开眼看看闹钟,已经九点半了。
宿舍里早就送了暖气,窝在被窝里是再舒服不过了。文晓雪没起床的打算,眯缝着眼看窗帘空隙漏进来的阳光,有阳光的日子,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她看着阳光,想着任一晨,想着下午还有一节大课要一起上,觉得好幸福,心里温暖地能滋生出花儿来又柔软的像是要化掉。
中午,文晓雪和她所在的501宿舍的舍友们以及平时要好的几个同学去小食城“大吃”了一顿,不过以小食城的消费水平也“大”不到哪儿去。
闹闹腾腾的一顿饭,结束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文晓雪抱着礼物和写着“相亲相爱”、“百年好合”之类“生日贺词”的奇葩贺卡回了宿舍,其余的同学直接去了教室。
放下东西,拿了要用的书,文晓雪飞快地从五楼往下“蹿”。还有五分钟,得赶紧。她边“蹿”边想。
“晓雪!”有人在叫他。
“吴大勇。”文晓雪紧急“刹了车”:“有什么事吗?我快迟到了。”
“生日快乐。”吴大勇塞给她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谢谢。但是我,不能要。”文晓雪塞还给他。
“就当是朋友的祝福吧。你快去上课吧。”吴大勇把盒子放在她抱着的书上,跑开了。
文晓雪只好先去上课。
文晓雪从后门弯着腰进教室的时候,毛概老师正带着花镜在点名。这是个作风严谨一丝不苟的老头儿,几乎每节课都要点名。
“文晓雪。”
“到。”文晓雪还没张口,林梦薇就“抢答”了,吓得她赶紧闭嘴。
“谢谢啊。”猫着腰路过林梦薇身边时,文晓雪小声说。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林梦薇用口型说,没有出声。
好不容易,文晓雪才在任一晨身边坐定,他什么也没问,继续看着书。
文晓雪的生日任一晨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还是“冷战”之前她告诉他的。他一个上午一点动静也没有,这让文晓雪有些气恼:难道他忘了?
文晓雪故意把吴大勇给的礼物摆在显眼的位置,任一晨依旧无动于衷。
下课的时候是四点半,任一晨跟文晓雪约好六点在食堂门口见后说要先回宿舍洗衣服就独自走了。文晓雪和林梦薇她们走在后面,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雪了。在T市,十二月才下初雪确实是晚了些。
文晓雪百无聊赖地回到宿舍,跟舍友们闲聊了会儿时间就不早了,林梦薇她们相约着去吃饭了,文晓雪躺在林梦薇床上,等,六点。
她想:任一晨一定不记得我的生日了,连“生日快乐”都没说一句。
文晓雪记事起家里人就没怎么给她过过生日,想起来过一下,想不起来就算了,所以她对过生日并不怎么执着。但是,现在的她对任一晨的祝福却很是渴望。
五点五十,文晓雪下了楼,雪越下越大了,雪花由点状变成了片状,大片大片的。
地上的雪已堆积得有些厚了,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文晓雪紧了紧帽子,往食堂走。
任一晨已经在食堂门口等她了,雪落在他黑色的羽绒服帽子上,白白的一层,这样的他像是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王子般不真实。
“嗨,走吧。”文晓雪走近了叫他。
“我们去外面吃吧。”任一晨说。
“啊?你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还拿着饭盒呢。”
“我帮你拿。”任一晨拿过饭盒拉着文晓雪的手往外走。这是他第二次拉她的手。
还是上次的小饭馆,还是靠窗的位置,只是窗外的阳光被昏暗的灯光和雪地折射出的亮白取代了。
菜很快上来了,文晓雪狼吞虎咽起来。
尽管她很在乎任一晨对她的看法,但从来没考虑过吃相。
“晓雪,生日快乐。”任一晨说。
文晓雪愣了一下差点噎住。
原来他记得,所以特地带她来这儿吃饭。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一天了,还以为你不记得了。”文晓雪没出息地说。
“我不会忘记的,只是在等一个安静又特殊的时刻。我觉得晚上很好,碰巧又下了雪。”任一晨说着看了看窗外。
他拿出一个手链递给文晓雪:“生日礼物。”
“谢谢。”文晓雪接过来。手链是用红色绳子编成的,花纹简洁,绳子中间是个小小的金黄色的“晨”字。
“你送给我的,不应该是‘雪’字吗?”文晓雪问。
“因为你是我的。”任一晨看着文晓雪,目光深邃如夜色又清亮如窗外的飞雪。
文晓雪躲开任一晨的目光,她很想听却也最怕听任一晨说这样的话。他一这样说她就丧失了思考能力与语言能力,不知该怎样应对。
从饭馆出来,雪更大了,任一晨把文晓雪的手放在自己大衣口袋里紧紧地握着。文晓雪看着手腕上金色的“晨”字荡啊荡的,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有了任一晨,她就不再需要任何东西了。失去他,她又会一无所有。任一晨就是她最好的礼物,是她的perfectlife.
回到宿舍,文晓雪整理今天的“战果”看到那个盒子才想起中午吴大勇送她礼物的事,她打开来看,是一款小巧精致的小天鹅形状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吊坠。
尽管当时的她还没听说过这个牌子,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应该不便宜。
她没有直接还给吴大勇,而是给了男生宿管大妈请她转交,为此还说了不少好话。
她总是下意识地想要肃清和吴大勇的关系,以前是,现在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