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心中一阵酸楚,忍不住啜泣起来。
“嘘——!”古德脑袋旁边的一片黑影突然出声。
我悄悄地走近,发现古德真的没死,只是睡得很熟,坐在旁边的芙拉塔用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他消瘦苍白的手。古德顺利渡过了生死关头,活了下来。他熟睡了将近18个小时,而尽管我难以相信,但不得不说,那个忠诚的女孩在此期间一直坐在他身旁,生怕自己一动或把手收回来会弄醒古德。在这18个小时里,她一定忍受着肌肉的酸痛、痉挛、疲惫,更别说饥饿了,没人知道她的感受。事实上,古德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没办法自己走了——她坐得四肢僵硬,只得被人抱走。
古德度过了危险关头后,很快就完全恢复了。直到他几乎完全康复时,亨利爵士才告诉他芙拉塔对他的照顾,说他欠芙拉塔一命。古德听到芙拉塔在那18个小时是怎么一动不动地坐在他床头陪伴着他、生怕自己最小的动作会弄醒他时,这位诚恳的水手眼里早已满含泪水。古德马上带我径直走向芙拉塔正准备午饭的小屋——我们现在的作息已经恢复正常了,要我帮他翻译,以免说不清自己想对她说的话。尽管古德认识的土著语词汇少得可怜,但我还是觉得芙拉塔已经奇迹般地完全理解了他要说的话。
“跟她说,”古德讲,“我欠她一条命,到死也不会忘记她的恩情。”
我翻译给她听,她脸上黝黑的皮肤似乎泛出了羞红。
芙拉塔灵活而优美地转向古德,她的动作总令我想起某种野鸟飞翔的姿态,她用大大的棕眼睛注视着古德,温柔地说:
“不,我的主人,请我的主人不必记在心上!您不是救了我的性命吗,难道我不该做您的女仆吗?”
显然,这位年轻的女士已经完全忘了把她从图瓦拉的魔掌中解救出来,我和亨利爵士也有份。不过女人就是这样!我妻子也是这样。这场对话让我心里有点儿难过。我不喜欢芙拉塔温柔的目光,因为我知道水手向来多情,而古德尤甚。
我发现世界上有两件事我无法阻止,一是祖鲁人要去打仗,另一件是水手要为了一个最微弱的示爱信号而陷入爱河。
过了几天,伊格诺西召开了一次大型集会,被库库安纳的群族首领们正式奉为国王。集会还举行了盛大的阅兵仪式,场面相当壮观。那天伊格诺西检阅了灰白军团幸存的余部,当面称赞他们在战争中的突出表现。伊格诺西赏赐了每个人许多牛,还都给他们晋升了,以组建新的灰白军团。他还发布了一项命令,在库库安纳的任何地方,我们三个的出现都是国家的荣幸,要施王室礼仪向我们致敬。此外,我们还被当众授予了裁断生死的权力。最后,伊格诺西在臣民面前也重申了他曾对我们许下的承诺,即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会在未经审判的情况下被杀死,巫师搜捕也绝不会再上演。
仪式结束后,我们找到伊格诺西,告诉他我们很想探寻所罗门大道尽头的神秘矿井,问他有没有查到相关的信息。
“朋友们,”他回答道,“我查到了。山上有三座巨大的石像,是‘沉默的神灵’,图瓦拉当时就是要将芙拉塔献祭给这三位神灵。大山深处的山洞中还埋葬着这片土地上已故的国王。你们要是去那儿,就会看到图瓦拉的尸体就躺在前任国王的尸体旁边。那儿还有一个深坑,是之前的人挖的,可能就是为了寻找你们说的那种石头,我在纳塔尔的金伯利也曾听说过那种石头。在埋葬亡者的地方,有一个密室,除了图瓦拉和戈古尔没人知道。图瓦拉已经死了,我又没去过那个地方,所以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不过这片土地曾流传一个故事,说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个白人翻山越岭来到这儿,由一个女人领到那个密室里,见到了所有那些财宝。但在他带着财富准备离开前,那个女人背叛了他,他被当时的国王驱逐回大山里,从此再也没人进去过。”
“故事是真的,伊格诺西,我们在山上找到了那个白人。”我说。
“是的,我们找到了他。现在我向你保证,要是你们能到密室,并且那些宝石也在的话——”
“你头上的宝石证明了它们的确在。”我指着自己从死去的图瓦拉头上取下的那颗大钻石插话道。
“大概吧,要是宝石真的在那儿,”他说,“你们想拿多少就拿多少——要是你们铁了心要离开我的话,亲爱的兄弟们。”
“首先我们得找到那个密室。”我说。
“只有戈古尔一个人能带你们去。”
“要是她不愿意呢?”
“那她就必须死。”伊格诺西坚定地说,“我让她活着就是为了这件事。等着,她会做出选择的。”他命一名随从传令让戈古尔过来。
过来一会儿,戈古尔被两名守卫架着急匆匆过来了,一边走一边骂。
“放开她,”国王对守卫说。
守卫一松手,这团皱巴巴的破布——这时的她看上去更像一团烂布,而不是一个人——抬起头来,两只明亮、邪恶的眼睛闪着蛇一样的光芒——瘫在地上。
“你要对我做什么,伊格诺西?”她尖声说道,“你才没胆碰我。你要是敢碰我,你坐着我就能诅咒死你。小心我的魔法。”
“你的魔法救不了图瓦拉,老巫婆,也一样伤害不了我,”伊格诺西回答。“听着,我要你带我们到那个藏着亮石的密室去。”
“哈!哈!”她又尖叫起来,“除了我没人知道那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你们。白皮肤的恶魔们得空着手回去啦。”
“你最好告诉我。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噢,是吗,我的国王?你这么了不起,有什么办法逼一个女人说出真相?”
“是困难,但我还是有办法。”
“噢,是吗,国王?”
“是的,你不说,我会让你慢慢死去。”
“死!”她恐惧又狂怒地尖叫起来,“你才没胆量碰我——年轻人,你可不知道我是谁。你以为我多大?我认识你父亲,还认识你祖父的父亲。这个国家还年轻时就有我了,这个国家行将就木时我还会在这儿。我不会死,除非发生意外,没人敢杀我。”
“但我会杀了你。戈古尔,邪恶之母,你看看你多老,老得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了。世上哪儿还有第二个人活得像你这样,身材佝偻,面容丑陋,没了头发,也没了牙齿——剩下的不就只有那双邪恶的老眼吗?死对你来说是一种仁慈,戈古尔。”
“你这蠢货,”那老巫婆颤抖着叫喊起来,“你这个活该被诅咒的蠢货,你以为只有年轻人的生命才是甜美的吗?才不是呢,你不知道人心对生命的看法。对年轻人来说,死亡也许并不可怕,因为年轻人还能感受死亡。他们相爱,并为此受折磨,眼看着所爱之人离世让他们伤痛不已。但老年人不会,他们不爱别人。哈!哈!他们笑着目送其他人被死亡的黑暗吞噬。哈!哈!他们笑着旁观星夜下的罪行。他们爱的是生命,是温暖的、温暖的太阳,是甜美的、甜美的空气。他们害怕冰冷,害怕冰冷和黑暗,哈!哈!哈!”可怕的老巫婆在地上打滚,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别说那些邪恶的鬼话,回答我的问题,”伊格诺西愤怒地说。“你到底带不带我们去藏着亮石的密室?要是不愿意,你现在就去死吧。”说完他就抓起一支长矛,举到她的头上。
“我才不会告诉你,你不敢杀我,你没那胆量!杀死我的人会永远受诅咒。”
伊格诺西慢慢地捅下那支长矛,刺到地上那团乱糟糟的毛毯里。
戈古尔突然狂喊一声,一下子跳起来,然后又倒在地上打滚。
“别,别,我带你们去。让我活着,让我坐在阳光下,给我点儿肉吃就行,我带你们去。”
“那就好,我就知道总有办法和你讲。明天你和因法杜司还有我的白人兄弟一起去,要是你敢耍花招,没带他们找到那个密室,我就让你慢慢死去。我说到做到。”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伊格诺西。我总是遵守诺言——哈!哈!哈!曾经有个女人带一个白人去密室,然后,看吧,厄运降临在他身上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邪恶的光芒。“那个女人也叫戈古尔。说不定我就是那个女人。”
“你撒谎,”我说,“那是十代以前的事了。”
“也许是,也许,一个人活得太久,就会忘记很多事情。也许那是我的外婆讲的故事,她的名字肯定也是戈古尔。不过记住,你们在那个地方看到的亮晶晶的东西是一袋装起来的石头。那个男人把袋子装满,却永远没法带走。厄运降临在他身上,我说,厄运降临在他身上!也许是我外婆告诉我的。这会是一趟非常愉快的旅程——我们一路可以看到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眼珠子将腐烂不见,肋骨将变成空心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