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四人组中间都抬着一种兽皮做的担架,库库安纳军队经常会带很多这样的担架,担架的四个角都有一个圆环手柄。这些担架——数量似乎无穷无尽——上面躺着伤兵。伤兵一到,巫医就急忙为他们检查,每10名伤兵会被分到一个团中。如果伤不致命,伤员就会被带走,然后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得到最细心的照料。但如果伤员的状况被证明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非常可怕了,尽管这样做是真正的慈悲。医生借口为伤员检查,然后迅速用一把锋利的刀切断他的大动脉,一两分钟后,伤兵就会没有痛苦地死去。那天有很多这样的情况。事实上,伤口在躯干上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这样处理的,因为被库库安纳人使用的宽刃长矛刺出的伤口很深,通常无法康复。大多数情况下,被砍伤的人已经没了意识。至于其他情况,大动脉上的致命“切割”下手的速度非常快且没有痛苦,被砍伤的人根本感觉不到。但这种情景依然触目惊心,我们十分庆幸自己能逃过此劫。我曾经见过一次进攻之后,一支斯威士部队将他们没有生还希望的伤员活埋,此外,我不记得有任何事情比看到这些勇敢的士兵被这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巫医结束痛苦更震撼的事。
我们急忙从这可怕的一幕上跑开,跑到小山更远的一边,找到了手里仍握着战斧的亨利爵士、伊格诺西、因法杜司和其他两个首领正在深入商讨对策。
“谢天谢地,你没事,奎德曼!我不太清楚伊格诺西想做什么。虽然我们打退了进攻,但图瓦拉目前似乎正在召集大规模的增援部队,意图包围我们,将我们困死到这里。”
“太难办了。”
“的确是,尤其是因法杜司说水的供应已经被切断了。”
“主上,确实如此,”因法杜司说,“泉水无法满足这么多人的饮水需求,水量迅速下降。到不了晚上,我们就都没水喝了。听着,马库马扎恩。你很有智慧,一定在你们的土地上见过很多场战争——如果星星上也会爆发战争的话,那你一定见过很多。现在告诉我们该怎么办?图瓦拉已经召集了一批新兵代替死去的士兵。但他已经得到了教训,鹰没有想到鹭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我们的喙已经刺破了他的胸膛,他不敢再向我们发起进攻。我们也受伤了,他会等我们死掉,会像缠住雄鹿的蛇一样,让我们喘不过气,坐等取胜。”
“知道了。”我说。
“那么,马库马扎恩,你看到了,我们已经没水了,食物也所剩无几,只有三个选择——像饥饿的狮子一样被困死在洞穴中,或者想方设法逃到北边,或者”——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指着那黑压压的一大群敌人——“直接猛扑图瓦拉的咽喉。因库布,伟大的战士——因为今天他像被困在网中的水牛一般,图瓦拉的士兵遇到他就像稚嫩的谷苗遇上了冰雹,在他的战斧面前纷纷倒下。我亲眼看到——因库布说‘进攻’。这头大象愿意进攻,那么,狡猾的老狐狸、见多识广、喜欢从后面偷袭敌人的马库马扎恩怎么说?最后的决定权交给国王伊格诺西,因为在战争中做决策是国王的权利,但我想听听你怎么说,夜里最警觉的、尊敬的马库马扎恩,还想听听透明眼睛怎么说。”
“你怎么说,伊格诺西。”我问。
“不,我的父亲,”我们以前的仆人、现在穿着一整套野蛮战争的盔甲、俨然身经百战的国王回答,“你来说,与你的智慧相比,我就像个孩子,让我听听你怎么说。”
得到这样的吩咐,我急忙征求古德和亨利爵士的意见,然后简要说明了我的意思:我们被困,尤其是考虑到断水,最好的选择就是对图瓦拉的军队发起进攻。随后我建议应立即发起进攻,“在我们的伤兵像火上的油脂一样消失殆尽之前进攻,”也是在看到图瓦拉无法抵抗的大规模军队动摇军心之前。否则,我指出,某些军官可能会改变主意,与图瓦拉休战,倒戈相向,甚至出卖我们。
这个观点大体上得到了一致认同;我的话甚至得到了库库安纳的人尊重,这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计划的最终决定权在伊格诺西手中,因为他已经被视为是真正的国王,可以行使无限的国王权利,当然也包括指挥作战方面的最终决策权,现在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最后,他若有所思地顿了顿,然后说。
“因库布、马库马扎恩和布格万,我勇敢的白人朋友、因法杜司,我的叔叔、各位首领们,我心意已决。我要在今天向图瓦拉发起进攻,命运成败全在此一击,唉,还有我的性命——我的命和你们的命。听着,所以我要主动出击。你们都看到这座山弯得像月牙,平原像这道弯中的一条绿舌头一样向我们伸过来了吗?”
“看到了。”我回答。
“很好,现在是正午,士兵们浴血奋战之后会吃饭休息。等太阳转一转,稍稍变暗一些,叔叔,让你的军团同另一个军团下山到绿舌头的位置。图瓦拉看到后,他一定会命令军队猛烈攻击,来镇压你们。但那个位置狭窄,每次只能有一个军团过去攻击,所以可以各个击破。图瓦拉的士兵一定会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所未见的厮杀。叔叔,你应该和我的朋友因库布同去,图瓦拉看到与他对战的是精英部队灰白军团时,一定会丧胆。我随跟在你们后面的第二个团一起去,这样,如果你被消灭的话——这也有可能发生,他们还会为我这个国王而战,智慧的马库马扎恩随我一同去。”
“好,尊敬的国王,”因法杜司说,似乎在异常冷静地思考他的团被全歼的可能性。这些库库安纳人的确很了不起。为完成使命,他们毫不畏惧死亡。
“图瓦拉的大部分士兵把注意力放在两军厮杀上时,”伊格诺西继续说,“听着,我方活着的士兵中三分之一的人(大约6000人)要沿着小山的右角慢慢前进,进攻图瓦拉军团的左翼,三分之一的人要沿着小山的左角慢慢前进,去攻击图瓦拉军队的右翼。我看到这两股军队准备好攻击图瓦拉时,就会率领剩下的人当着图瓦拉的面直捣他的老巢。如果走运,我们会一切顺利,在夜幕降临之前,就能够安全地坐在鲁欧。现在,我们吃些东西做好准备。因法杜司,做好准备以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我的白人父亲布格万随右翼部队同去,他明亮的眼睛将给予军官们勇气。”
简要说明的进攻安排被迅速执行,这充分证明了库库安纳军事系统的完善。仅一个小时,定量的口粮就已分配完毕,士兵们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小分队也已经编排完成,突击计划也已传达给了领队,整个部队大约18000人都已经整装待发,只留下一个护卫队负责照顾伤员。
这时,古德向我和亨利爵士走过来。
“再见,朋友们,”他说;“我奉命跟右翼走,所以过来同你们握手告别,只怕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你们明白的。”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我们默默地握手,并没有流露出盎格鲁-撒克逊人习惯表露的丰富感情。
“这笔买卖很奇怪,”亨利爵士说,他低沉的声音微微颤抖,“我承认我没指望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我知道,与我并肩作战的灰白军团将战斗到最后一刻,为的是能让两翼出其不意地包围图瓦拉。算了,就这样吧,不管怎么说,男人这样死是死得其所。再见,老伙计。愿上帝保佑你!希望你能逢凶化吉,活着得到那些钻石。如果你做到了,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和觊觎王位者扯上半点关系!”
过了一会儿,古德紧紧握了握我们两个人的手就走了。随后因法杜司走过来,把亨利爵士领到灰白军团队伍前就位,同时,我忧心忡忡地同伊格诺西走到第二进攻分队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