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远舟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他所在的洪家是沛县颇有名望的世族,而他作为洪家的嫡长子地位自然是尊崇无比。因此他的父亲也就是洪家现在的家主甚至派遣一位举人来保护他的安全。
在几日前,他的父亲告诉他有个大人物要到沛县参加科考,让他务必要与之交好。这个大人物自然就是马云空马公子了,据说星府有位大人物要收马云空为记名弟子,而那位大人物的境界修为更是在紫府之上!而他们洪家,修为最高的老家祖也仅是神魂境而已。
洪远舟这种世族弟子,自然不同于江羽这样的寒门出身,父亲对于修炼的事情虽然一直讳莫如深,但他零零星星还是听到了一些东西。
进入书院修炼后,只要能神魂出窍,就算进入了神魂境。这是一个大境界,中间有许多小境界他也知之不详,而再下一个大境界是丹府境,丹府境的最高才是紫府。而那大人物修为还在紫府之上!那修为得有多高,洪远舟不敢想,那恐怕都是立能飞升,移山填海,神仙一般的人物了。
于是在收到他父亲交给他的任务后,他就立刻来到龙门客栈,结果立刻遇到了王家和柳家的两位嫡长子王选和柳启智。三人相视苦笑,知道族中给他们派下了相同的任务,于是干脆结伴等候。
这一等便是三天,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把马云空给盼来了。索性马云空没有拒绝他们三人的邀请,这让他们欣喜异常。
于是三人拉着马云空一阵海侃,正巧说到李安邦,却不想被当事人听见了,发了真火。三人在马云空面前怎肯落了面子,于是发展到了现在的局面。
没想到那马云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这让三人脸上无光。偏在这时,有人居然笑了起来,而且不是那种偷笑,而是狂妄地大笑,三人顿时感觉被当中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谁?是谁在笑?”洪远舟微眯着眼睛,透露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江羽停下大笑,故作好奇地问道:“洪公子莫非是瞎了还是聋了?连谁在笑都看不出来么?”
客栈内的气氛为之一窒,楼下的众秀才听着这话想笑又不敢笑。但更多的是对江羽的同情,因为在他们看来,江羽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自杀。
“好,好,好!”洪远舟一连说了三个好,怒极反笑道:“何叔,这位公子有大才,请他到我们府上‘做客’,好好‘款待’一番才是。”
周围的人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洪武王朝虽有规定不准使用私刑,但哪个世族会没有刑房用以处置那些犯了错的下人,而私刑往往都是极重的。听着洪远舟的意思竟是要裹挟江羽到他们府中动用私刑,这一去肯定是有死无生。
“我们王家也想请这位公子到府上一叙。”
“我们柳家也是。”
王选、柳启智在一旁阴测测地说道。
“若我不愿意去,几位应该不会怪罪我吧?”江羽平静地说道。
“你不去也得去!何叔,给我擒下他!”洪远舟恶狠狠地说道,竟然是直接撕破了脸皮。
“是!”何叔大声答应,正要有所动作。
却不料江羽一抬手,说道:“且慢。”
“怎么?想要求饶了?不觉得太迟了吗?”
“那到不是,我只是在想,被人强行请去府上做客,我既然不愿意,怎么得也要反抗一下才是。”
说着,江羽把右手一摊,放到了丫头的面前。
虽然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但是十多年来的生活已经使得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叫做默契的东西。丫头打开了她一直背在身后的小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直到递到江羽的手中,众人才看清楚这黑乎乎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那是一柄柴刀,柄不长,被江羽这样的少年手掌恰好握住,刀锋前端弯曲的地方几乎已经钝掉了,锈迹斑驳遍布了整个刀身,使得这把柴刀黑黢黢的,看起来很丑很不起眼。这是他在村里过活时用的柴刀,是村里的二爷送的。
众人看清了这把破柴刀,先是一呆,随后世族士子之中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夫子在上,那个家伙拿着的是什么东西,烂铁吗?”
“那把破柴刀简直就和他的人一模一样。配!绝配!”
“看他的表情,我还以为他会拿出一把宝剑出来,结果却是一把‘宝刀’,哈哈哈哈。”
在嘲笑声中,并没有人发现龙门客栈的三楼出现了一个身影,正观察着下方。
江羽右手执着柴刀,脸上非常平静,仿佛那些嘲笑与讥讽都不存在。他用只有自己和丫头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很危险,你去后面等我。”
“不要。”丫头拒绝地很干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倔强。
“你知道,我现在不是在开玩笑。这很危险,一个不好就会死人的!”江羽有些严肃,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呵斥的味道。
但是丫头丝毫不怕,她昂着头说:“我是你的丫鬟,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说过的。”
江羽听着有些愣神,想起了他小时候对她讲过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丫鬟了,往后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没想到时隔多年,丫头还清楚的记得。
“我明白了。”江羽有些无奈,不再要求丫头离开,心中泛着淡淡的感动。
江羽右手平执柴刀,对着何叔认认真真地行了个见面礼。他是第一次与人动手,不知道该怎么见礼,于是行了一个最普通的见面礼。
何叔看着江羽执柴刀的手法,笑意渐渐收敛。从江羽拿出柴刀到现在他一直在笑,事实上也确实很可笑,一个凡人对付一个修行者竟然掏出一把满是锈迹的破柴刀,这难道不可笑?
连周围的秀才士子也觉得可笑,于是世族子弟纷纷出言讥讽,寒门子弟皆面有惭色,似乎为江羽感到羞耻。
但随着江羽认真地执着刀,认真地行礼,周围笑声渐敛。
他执刀的样子真的很规范,像一个真正的樵夫。事实上,江羽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在家中他却要扮演着许多的角色。小山村里的冬天真的很冷,所以没有柴火生火是不行的,每个冬天他都要上山打柴,乃至打猎,以支撑起只有两个人的家庭。
何叔突然感觉有一丝烦躁,江羽那认真的动作在他看来却是巨大的侮辱。一个凡人这么认真地,这么正经地,这么煞有介事地,用一柄破刀对付一个修行者,他配吗?
他不配,何叔在内心里给出了回答。于是他决定给江羽一个痛快,让对方连哼都哼不出来。
江羽站在那里,心中一片平静,他站出来并非完全出于冲动,虽然他承认他确实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他也有一部分的把握,因为他知道何叔施加在别人身上的神通并非无中生有。
而是……由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
来了!随着何叔神色一凝,江羽如临大敌,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这是在干什么?莫非是知道无法反抗,干脆闭眼坐以待毙了吗?”
“我看很有可能。”
“差距太大了,根本没有可比性啊。”
何叔的脸上也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
周围纷纷扰扰的议论声完全被江羽忽略了,他闭着眼专心感受着天地间的波动。
出现了!黑暗的视界中仿佛出现了一个亮银色的线,以极快的速度飞来。
线快!但江羽的手更快!手随心动,手中破柴刀已经斩出!
哧!一个无形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何叔脸上的蔑笑陡然凝固。
三楼的黑影发出一声轻咦。
“有趣,第二个未出窍而有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