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贝蒂·爱德华
庄园的男主人罗斯特望着窗外的夕阳入神,黄昏的日光斜照在房间里,凉风拂过吹乱了他满头的银发。
虽然上了年纪,他依旧体格健壮,面色红润,看上去十分有活力。而此时他的眼光中却透露着怒气,上嘴唇耷拉着,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他站起身等待着来者。门打开后,走进来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人,正是他的夫人。
她表情焦虑,甚至可以说是心烦意乱。她用不安的语气说道:“亲爱的,那可怜的孩子病得很严重,他看上去情况很糟糕。”
“真的是这样吗?没有办法了?”罗斯特的面容显得苍老极了。
她轻轻地点点头,这时候响起了教堂的钟声。“熬不过今晚的话,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我知道了。”罗斯特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快去陪陪他吧,库克斯一会要来,我问他些话就过去。”
这件事要从三个月前说起,也正是那个叫库克斯的孩子,还没有来到米赛格洛庄园的那个夏天。
罗斯特五十多岁了却没有后代,他们领养了一个孤儿叫卡兰克,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两年。
罗斯特的一位亲戚给他寄来了一封信,信上这样写道:
我亲爱的叔叔,好久都没有联系了,恳求您的原谅。最近我有些重大的活动要参加,无暇顾及家庭。想让我的孩子库克斯来您这边住上一段时间,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替我来向您请安。这个孩子可能从小缺少父爱,性格有些孤僻,行为、爱好有点古怪,希望您能多开导、教育他。
罗斯特没有往下看,他把信放一旁,叫人安排好住处,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在五天后的夜里,库克斯来到了这儿。当他走出轻型马车时,随手给了车夫一些赏钱。然后一声不响地走进了庄园的大门。
罗斯特提前得到了消息,正站在门廊内等候着。在灯光下,他发现来者是一个十五六岁,身材消瘦的年轻人,长着一头浓密的黑发,脸色白得吓人。
库克斯上前行礼,声音低沉略带些沙哑,“谢谢您为我准备的马车,这么晚了我应该明天再赶过来的,给您添麻烦了。”
罗斯特觉得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个内向、不善言辞的孩子,便冲他慈祥地笑了笑,“天这么黑,我只是担心会不安全,快进来吧。”
“我喜欢在夜间赶路。”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众人都大吃一惊。
卡兰克比他小两岁,两人很快成了很要好的玩伴。卡兰克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一天到晚总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毕竟庄园的同龄人不像成年人那么多。
罗斯特夫人偶然问到卡兰克,那个从远处来的哥哥怎么样的时候,小男孩笑着回答道:“他总是教我玩各种招鬼的游戏,还给我玩很多有趣的玩意儿。”
“比如什么呢?”罗斯特夫人听丈夫说过,那孩子爱好很怪,没想到是个鬼神论者,这可不是件好事情。
“他的玩意儿可多了,死人的头骨还有塔罗牌以及贝壳什么的。”
罗斯特夫人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样可不行,她打算找个时间把这件事情跟丈夫说说。
库克斯经常来图书馆查看一些古书,有的仆人看到过他经常去教堂后的墓地。在他到来之后的一星期之内,和每个人相处得还算融洽。
星期四的一天早上,仆人发现黑公鸡不见了。之后他们只在花园的垃圾堆上发现了烧焦了的鸡毛。当天下午,罗斯特靠在窗前看着下面的风景,瞧见卡兰克跟着库克斯来到了花园的角落。
卡兰克认真地看着手掌心的某件东西,库克斯站在一旁盯着他看。那是件亮闪闪的东西,卡兰克放在眼睛前,样子十分入迷,忽然他全身不由得抖动起来,仰面跌坐在地上。
库克斯急忙捡起它放在了口袋里,丢下同伴转身要走。
罗斯特察觉到这孩子似乎并不太重友谊,只是把伙伴当成消遣的对象,他轻敲玻璃窗来吸引他们的注意。
库克斯扬起头,从对方的眼神里似乎读出了用意,便用手把卡兰克拉起来,两人向花园的另一侧走去。
晚饭后,罗斯特把这两个孩子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我总能听到仆人说你在研究鬼魂,不知道今天下午你们是在做什么?”罗斯特一脸严肃地问道。
库克斯丝毫没被对方的气势吓到,他潇洒自如地一笑,答道:“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们在表演历史的一个片段。在片段里,王子从巫师的玻璃球里看到了国家未来的命运,并被他所看到的恐怖事件吓到了。”
卡兰克没吭声,只是不知所措地看着库克斯。
罗斯特口头上告诫了他几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晚上罗斯特夫人去查房的时候,发现卡兰克脸上显出不自然的红晕,而库克斯则面孔苍白,神情宁静,睡梦中都带着淡淡的笑容。
第二天,卡兰克卧床不起,发起了高烧,病情越加严重。医生检查过后,说他的精神过于紧张,给他服用了一些镇静剂,高烧不退的话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这是怎么一回事?昨天还好好的。”罗斯特第一个问的人就是库克斯。
“我也不清楚。都是我不好,昨天那个愚蠢的戏剧让他受了惊吓,我从来没想到会这样。”
罗斯特咬紧了嘴唇,“那到底是怎么一个故事?会把他吓成这样?”
“我们那边的巫婆告诉了我一个办法,可以在玻璃球里看到怪异的景象。我从来没想到这会是真的。”
“真的?你是指什么?”
库克斯回答道:“是这样的,昨天我听见他说了一些怪话,还提到一些陌生人的名字,然后就倒在了地上。”
罗斯特无法对他过多的责备什么,只是哀伤地叹了口气,“医生说他的状况很不乐观,我们能做的只有向上帝祈祷了。”
这时,罗斯特夫人拿着蜡烛快步走进房间,焦急地说:“快过去看看,卡兰克那孩子快不行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会死吗?是不是?”罗斯特语无伦次地问道,跟在妻子身后跑了出去。
库克斯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跟在了最后面,脸上露出了极为诡异的笑容,缓缓地拉上了房门。
罗斯特夫妇来到了脸色接近惨白的卡兰克床边,双手握住孩子虚弱无力的手。
“你会没事的,孩子,你会没事的。”罗斯特夫人眼里带泪地说着。
卡兰克有气无力地答道:“罗斯特姨妈,对于黑色小公鸡的死,我很抱歉。我们不该那么做的……”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啊?”
男孩一脸严肃,“告诉库克斯不要看那个玻璃球,会被……”
还没说完,他便咽气了。
罗斯特夫人抱着孩子的躯体大哭起来,而一旁的罗斯特满脸忧伤,眼神暗淡无光。他迈着疲倦的步子出了屋。
离开停尸房,他边走边思考着走过庭院到了教堂杂役的房间,教堂的大钟这时候又响了起来。他想到得在教堂的墓地上挖一个坟墓,还必须再跟库克斯见见面。
黑公鸡事件虽说是件小事,但必须得弄清楚。它可能跟男孩子生病时的胡言乱语有关联,还有那个怪异的玻璃球。
卡兰克葬礼在两天后举行。那天天色昏暗,狂风呼啸。抬棺的人抬着棺材从教堂门廊走向墓地,一个个举步维艰,只能在黑幕中摸索着踉跄前行。
罗斯特夫人待在她的房间里,由于过于悲伤身体出了些状况。库克斯也参加了葬礼,他穿着宽大的丧服,脸上的表情如同死者一般凝滞,看上去有些精神恍惚。
人们注意到,他会突然转头向后望去,似乎听到什么可怕的声音,表情极为恐惧。没有人看到他何时离开,那天晚上他就失踪了。
一个月后,库克斯的父亲收到一封信。这封信让这位自负而不负责任的父亲受到严重打击——他儿子死了。
自从库克斯失踪的当晚,风雨大作,罗斯特顶着雨和庄园的仆人们四处寻找。终于在教堂北门发现了他。
当时,他双手抓在门板的底角,耷拉着脑袋,光着脚,鞋子不知跑到了哪里,脚上的袜子破成了碎片,腿上血迹斑斑,满是伤痕。
经过一番调查,没有查出任何线索,死因不明。事后,两人被埋葬在了教堂后面的墓地里。
罗斯特死后,庄园的继承者是比罗先生,他们从几英里外的森尔克郡的小楼搬到了米赛格洛庄园。
比罗本是个小商人,但罗斯特的遗嘱写道他的所有财产将由比罗继承。
比罗的女儿塞蒂和仆人们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将家具及所要带走的各样东西整理完并在庄园安置好。
生活一直很平静,直到几个星期后的一个早晨。
仆人玛米正在打扫花园,从一个很暗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玻璃球。形状很好看,她就拿给了塞蒂。
“小姐,今天我要送你个礼物。”玛米大婶一直很疼她,此时正一脸神秘地看着她。
塞蒂睁着大大的眼睛,“什么东西,不会又是前年你送给我的那种布娃娃吧?”
“我找到一个男孩刚刚做成的宝贝玩意儿,可能玩耍的时候掉在了墙角里了。我想你会喜欢它。”说着,玛米大婶将一件坚硬的、闪闪发光的东西放在桌布上。
塞蒂愣了片刻,好奇地从桌上拿起来捧到了手心里。它摸上去很光滑,塞蒂高兴得笑了起来,“谢谢你,我非常喜欢,就像是童话里面女巫用的水晶球。”
“那小姐你自己玩吧,我得打扫房间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飞来一群锯蝇赶也赶不走。”
“什么是锯蝇?它们不会咬坏我的衣服吧。”
玛米大婶被逗得捂着嘴巴笑了起来,“锯蝇就是略带红色的、像大蚊子一样的生物,只不过个头比蚊子略小一点儿。我觉得它们没有害,只是看上去让人心烦意乱。”
塞蒂露出天真的笑脸说道:“那就不要动它们了,说不好还会吃害虫呢,就像是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