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薇
啊呀,不。在那一方面我应该象她;但是光明在生命之欺骗的前面死灭了。怎样的盲目!我要求那样多,并且因为要得到它所以说了谎话:我从那里出来便残废了,肢体不完了,这是我谎话的责罚。我太猛烈地把我的手伸向一件命运不许我有的好东西了。我不哀痛或是啜泣。因为我必得生活所以我愿意生活。也许有一天我的灵魂会医愈吧。我觉到某种希望在我心中升起来了,当我静听着那个简单而且无辜的女子,那个能够教导永远的东西的女子的声音时。她已经答应每天给我带一个星鱼来。(想笑她。妹子立在窗边,似乎注意她望着远山;但是在她和善的面上罩着悲哀的阴影)看,老师,对那个捧着一束花的妇人看。她是和我一同来的。现在,如其我向她看,她似乎对我悲伤着的样子:总是一样的,我终不能和她分离的了。你记得吗,老师,四月的那一天,那个戴着花圈的头?
罗伦左 我记得,我记得。
西尔薇 新生命!
罗伦左 一切中间都有预兆。
西尔薇
当我看见骆驼们载着粗柴在那里,在铎尔诺的那一面,在江波的丛林中经过时,我想到高西莫·大尔波的到临,想到那一天晚上的快乐,想到把甲虫形的宝石放在毕太所采的蔷薇花束中那些事。(转身向着她的妹子)呵,法朗西施加,我的心现在跳的很利害,我不能再抵抗了。毕太在哪里?
法朗西施加(被痛苦所熬煎着)你现在要看她?现在你身体健康了吗?
西尔薇 是的,是的,我很强健,我已经预备好。期待反而更坏。
法朗西施加 那末我去把她带来。
西尔薇(不能抑制她的急促)等一下。你今晚可以留在这里吗,老师?我很希望你能够。
罗伦左 好,是的,我可以留在这里。
西尔薇 我们能够把你安顿起来,我将把你的房间预备好。等一下,法朗西施加,等一等。
她被情感所痉挛着,那是她再不能自制的,她走向门口象一个要骤然哭出声的人逃奔出去隐藏眼泪一般。
法朗西施加 要我来吗,西尔薇?
西尔薇(咽塞声)不,不。(出)
法朗西施加
唉,咒诅!你看到她吗?当她在床上时,在被底下,包围着,出血着,一切恐怖都没有显出来,但是现在她又立起来了,现在她又走动,散步,看她的朋友,恢复到她昔日的动作,并且差不多要用她常用的姿势了!试想一下!
罗伦左
是的,这种命运太可怕了。我记得在四月的那一天,你望着她,那样温柔地向她说:“你似乎生了翅膀的一般!”她的手的美丽与轻盈使她似乎是有翅膀的动物一样。她有过一种不息的颤动。可是现在她似乎搬运着她自己了。
法朗西施加
况且这是无用的牺牲,象其它的一样;它没有做成什么,也没有变更什么:这种运命的所以可怕也就在此。如其吕西荷和她留在一起了,我相信她将因为能够拿出最后的证明,因为能够为了他牺牲了她的活动的手,得到快乐。但是现在一切真理都赤裸裸地显出来,被她知道了。哟,多么不名誉的事呀!你相信吕西荷竟会那样吗?告诉我。
罗伦左
他也有他的运命并且他服从了它。因为他不是他的死的主人,所以他也不是他的生的主人。我昨天看到他。他在马尔米堡写信给我要我到采石场去选一块石头给他。我昨天在他的雕刻室内看到他。他的面庞那样的瘦,似乎它在他眼睛的火中烧尽了。他说话时,异常的兴奋。那使我难过。他以可怕的忿恨工作着,工作着,工作着;也许他在设法免去啮着他的思想吧。
法朗西施加 那塑像还在那里?
罗伦左
它还在那里,但没有手臂。他让它这样:他不愿恢复它。所以在石座上,它真象古时的雕刻,从西克拉特群岛①中之一挖掘起来的。在它身上,自从那一次神圣的殉难之后有某种神圣不可侵犯的与悲剧的东西。
法朗西施加(低声)那个妇人,琪珴康陶,在那里吗?
罗伦左
她在那里静默着。当一人向她望着时,并且想到她是这么许多罪恶的原因时,在他的心中真不能咒诅她;不,他不能,当他对她望着时。我从没有看见过在一人的肉体上有这样伟大的神秘。
稍顿。老人与法朗西施加低着头沉思了一刻。
法朗西施加(因苦闷的压迫而叹息)我的上帝,我的上帝!现在把毕太带到她母亲跟前的时间到了,并且她们将要互相看到,自从经过了一切事情之后;并且那孩子将要知道这事的真相,将要晓得这可怕的事实。以向来惯于她的抚弄,并且常常发狂般要求那些抚弄的毕太,怎能不使她知道这件事!你看见过她,你听到过她,昔日……
西尔薇重在门槛上出现。她的眼睛燃烧着,她的全身被一种痉挛的力收缩着。
西尔薇 我在这里,法朗西施加;我预备好了。房间已经预备好,老师,如果你欢喜进去。
罗伦左(走近她,发出被情感所颤抖着的声音)勇敢些!这是最后一次的难关了。
他从门口走出。残废妇人气急地走向她妹子前面。
西尔薇 现在去!去!带她来。我等在这里。
妹子把手臂围在她颈上,在沉默中吻着她。然后她走向海去,在夹竹桃丛中很快地不看见了。
西尔薇气急地看向被斜阳照着的树技中间。时间异常的平静。光明比了白色房间的窗子还要清朗;海和亚麻的花一样静谧,使风帆的长影似乎一直触到海底;水流似乎创造出那样深沉的安静,流出它永远的和平的波纹;赐与健康的树木,滲透着流动的黄金,很高兴地似乎它们已经脱去了它们的根,预备在它们香气的快乐中浮游的一般;大理石的阿尔卑斯群山远地里在天空间画着美的线,在那些线中间它们似乎启示出从她们囚困着的睡像内所升起的梦。
西丽妮太在沉默中出现了,她的纯洁的声音可以听到。
西丽妮太 你一个人在这里?
西尔薇(激动了)是的。我是等待着。
西丽妮太(走近她)你哭泣了吗?
西尔薇 是的,稍微一点。
西丽妮太(显出无穷的怜悯)你象哭了一年似的。你的眼睛是在燃烧着。你的心伤你太甚了。
西尔薇
不要说。我不能压碎我的心。(她紧靠在最近一株夹竹桃的躯干上,痉挛着,再不能忍耐期待的痛苦了)她现在来了,她现在来了。(离开树干再入房内,象一个被恐怖所捉找求逃避所的人)
毕太的声音(在夹竹桃丛中)妈妈!妈妈!(母亲惊跳了一下,转过身来,面色变青)妈妈!
孩子发出快乐的喊声,奔向她的母亲,她的面颊高兴而且发热,她的头发散乱着,手里带着一束杂乱的花,因了长距离的奔跑气喘着。她奔入时,她的花掉下了。残废妇人倾向抱着她的头颈的手臂前,并且把她如死一般的面给与狂热的接吻。
西尔薇 毕太!毕太!
毕太(气喘着)哟,我怎样奔跑着,我怎样奔跑着!我从他们那里独自一个人跑开。我奔跑,我奔跑。他们不要我来。
哟,但是我从他们那里跑出了,带了我的一束花。(把新鲜接吻盖着她母亲的面)
西尔薇
你都被汗湿透了,你很热,你燃烧着呵。……我的上帝。(在她怜爱的冲动中她本能地发出似乎替孩子抹面的举动;但是停止了并且把她的臂藏入她的衣管内;有形的恐怖的颤抖经过她的全身)
毕太 为什么你不抱我起来?为什么你不把你的手臂围抱我?抱我起来,抱我起来,妈妈?
她踮起脚尖,预备她母亲的拥抱。母亲盲目地向后退了一步。
西尔薇 毕太!
毕太(跟着她)你不要我?你不要我?
西尔薇 毕太!(想在她灰色的嘴唇上,被不可言说的悲哀所变形的嘴唇上装出微笑)
毕太 这是开玩笑吗?你在隐藏什么?哟,给我你的隐藏着的!
西尔薇 毕太!毕太!
毕太
我带给你许多花,这么许多花,你看见吗?你看见吗?(当她回去拾起落下的花时,她看到她的小朋友并且想起了她)哟,西丽妮太!你是在那里吗?(西丽妮太是在那里,在窗子前面立着,她是一个不做声的证人,她的眼睛固定在悲哀的母亲身上。一阵阵的风的呼吸经过杨梅的叶丛,使它震动,所以母亲的悲哀似乎也投注到那个被斜阳用黄金的音乐队所响着的细软的树上去了)你看这么许多花?都是给你的!(孩子拾起花束)拿着它!
她又奔到她的母亲那里,她向后退。
西尔薇 毕太!毕太!
毕太(吃惊了)你不要它们吗?拿着它们!拿着它们!
西尔薇 毕太!
她跪下,跪在她的惊吓了的孩子前面,被悲哀所压伏,象受了不能忍耐的一击似的;洪水般的泪从她的眼中流出,象从伤处流出的血,洗着她的面。
毕太 你在哭?你在哭?
毕太惊吓了。她把全身连带给花投到母亲的怀里,西丽妮太同时也跪下,把她的全额与她的手都伏在地上。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