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吩咐希宜轩的宫人好生伺候刘婉仪,又软声叮嘱了刘婉仪几句便同我们一道走了。
回到鸣鸾宫里他仍旧板着一张脸,我吩咐绿岚去准备为他沐浴更衣的东西,亲自沏了杯茶递给默默坐着的他,婉声劝道:“太医既说刘婉仪已然无恙,皇上也无须太过忧心了。”
他看了看我,终于勾起了唇角,轻抚着我的头发温声道:“若不是今日事出突然,朕恐怕还得过几日才能来看你。你偏生每日送些东西来叫朕对你念念不忘。”
我见他还有心同我开玩笑,一直忧虑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这起码说明了他还是信我的,不会随意听信旁人对我的诋毁。
心里轻松了,连带着说出的话也多了些随意,道:“皇上这样说,却是在责怪臣妾不懂事,打扰皇上分心咯?”
他亦是笑,紧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舒展了,道:“就数你最没心没肺,竟这样曲解朕的话。”
两人说笑一阵,气氛已完全变成了我俩平素相处时那样。我想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带着分试探的柔声对萧品棹道:“臣妾知道皇上今日心情这样沉郁,多半是为着歆美人。皇上若想继续留她在身侧也总是有办法的,皇上若信得过,不若交给臣妾去办。”
他低低叹了口气,问我:“朕知道你终究是介怀的,她每日在你眼前,你会不会觉着碍眼?”
他这话无端让我觉得一语双关,我垂眸思索须臾才握过他的手,笑道:“皇上既说了让臣妾不要在介怀过去的事,臣妾自会听从,又哪里会觉得歆美人碍眼?”
他淡淡一笑,并未说什么,隔了半晌才道:“只是歆儿的性子…稳重不足,焦躁有余,且遇事冲动,确然不适合做朕的妃子。”
这也是意料之中,我心中了然面上仍做愁态,问他:“那依皇上的意思,歆美人该如何处置?”
他笑意敛去,剑眉紧蹙,拉长着脸胡乱摆摆手道:“朕烦得很,不想再为此费神了,此事母后自会定夺,朕便不插手了。”
既是这样,那我也无须再说什么了,只微微颔首道了声“是”,又问他:“皇上也已多日未见芷汀,不若臣妾让奶娘抱她过来让皇上看看吧,否则她明日晓得皇上来过她却没见着,怕是要怪臣妾了。”
他摇摇头,一手揉了揉熬得越现红丝的眼睛,道:“不了,朕今日实在困怠了,还是改日再看她吧。”
他这么累我瞧着也着实心疼,也知他此时心情不佳,便也不再吵他,沐浴更衣后便服侍了他睡下。
第二日一早,伺候了萧品棹起身后我便也没再继续睡。想着昨晚的事,总觉得有哪里想不通,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便去叫人传了徐之远来。
他甫一到了我面前,还未等得我发问便一掀衣摆跪在我面前,毕恭毕敬的请起罪来,“微臣有罪,请娘娘赐罪。”
我瞥一眼身侧吃惊又茫然的拂瑶,支着手肘揉了揉因没睡足而有些胀疼的额头,用浅淡的语气掩盖住自己的惊讶,问他,“那你且说说你有何罪?”
他也不隐瞒,只是言语之间不难听出些难意和愧意来,道:“其实歆美人送去的补药只是一碗补药罢了,里头并没有搀着任何不该掺了东西。刘婉仪那一跤,分寸也把握得极好,丝毫没伤着自己。”
我惊得坐直了身子。昨晚的事顺理成章的过分,我亦不是瞧不出此事总有些刻意的成分在里头,却没想到,歆美人当真是无辜的。
我咬着下唇将此事思拊了一通,也大约明白了刘婉仪如此做的缘由,心里却总有些气恼的,冷声问他:“你的意思是,此事是刘婉仪主使,以除去歆美人的计谋咯?徐之远,你一向自诩正直此次怎做了这等事?”
他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拂瑶抢先一步,道:“那歆美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向来对娘娘不敬惯了不说,说不定原本也正在筹码着害刘婉仪的,咱们先发制人也是应该。若真等到她万事俱备反倒不好。”
我瞪一眼拂瑶却并不接话,拂瑶悻悻噤了声,我转而问徐之远一句:“你呢,你也是如此作想?”
他点头称是,解释道:“其实娘娘您也一直是觉着歆美人是个隐藏的危险,会不定时的生害,故而一再叮嘱微臣歆美人的汤药之类万不可让竹意轩的人接触到,对刘婉仪也是类似的叮嘱,而刘婉仪自有孕后便一直惴惴不安,心情阴郁,恐对龙胎不利,所以微臣听从了她的吩咐,只是微臣不知她竟没有与娘娘说明。”
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以杜绝其害未尝不是一个好法子,刘婉仪为求腹中皇子万无一失而如此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后宫本便是个你死我活的地方。
我的诧异只因为万万没想到此事竟是刘婉仪之意。她的聪明我一向晓得,只是她给我的印象是柔婉谦和,小心翼翼的如水般的女子,真没想到她一向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便让人猝不及防。
我眼前蓦地浮现出歆美人的样子来,她闻说补药中掺了红花的难以置信,她被拖走时的凄楚眼神。但这一切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不识时务的为自己挖了坑,又一时冲动断了自己的退路。
可是正如徐之远所说,她为何要瞒着我?我思及棠芳仪与珂容华一力请求萧品棹严惩歆美人的场景,想来也是知道此事的,也就是说,她们独独撇开了我一人。
这样想着,心底莫名的泛起一股不安来,对这三人也无端多出了一丝防范之心。
但事已至此,歆美人冤与不冤都已经不重要了,遂也不在与他追究此事,“罢了,此事本宫便作不知,你也莫要再与任何人提及。”
他向我谢了恩便回了太医院去,我瞧了眼外头早已日上三竿,估摸着刘婉仪大约已经起身了,便让拂瑶陪我去撷芳宫,该问我我自然要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