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会这样唤我的人,也只有萧品罗了。只是想到我方才与敏妃针锋相对的样子想必叫他看了个清楚,与我一贯拿捏的仪态稍显偏颇,不免有些尴尬,只浅声道:“让殿下见笑了。”
说话间他已到了我面前,笑道:“本王知道皇嫂本意并非如此。”
我微微一笑,见他只独自一人,连往常半步不离的阿琨也没带着,遂疑惑道:“殿下怎的也出来了?”
他道:“不瞒皇嫂,本王一向觉得歌舞什么了无趣味,哪及诗书之耐人寻味。”
我不禁莞尔,又想起方才席间萧品棹那句话,不免也带了分调侃的回道:“皇上说殿下只一味深究古书学识而忽略其他这句倒是丝毫不错。”
他亦是笑,须臾后道:“皇嫂怎的也如皇兄般爱拿本王取笑了。”
我只低低笑着并不答话,心头的阴霾倒是略微淡忘了一些,谁知他话锋一转,道:“皇嫂恕本王直言,本王倒觉得,只有敏妃娘娘那样的性子,活起来才快意。人生短短几十载,何必让自己那么累?痛痛快快的岂不更好?”
我也想随性畅快的活一场,可自我执意踏入这宫门开始,这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我身上担着的,是敏妃远不能比的,我最想要的,也不是这个。“殿下说得极是,偶尔本宫也想像敏妃那般恣意,但…本宫不能。并不是你想过得快意,生活就一定让你如意的。”
我想我不用多说,萧品罗也全然能想明白。他神情凝重,顿了一刻才温雅一笑,道:“皇嫂说得是,是本王想得太容易了,本王…只是希望皇嫂过得轻松些,开心些。”
他这最后一句虽是句关怀,我听来却觉别扭,便也不愿与他继续说下去,只道:“多谢殿下关怀,本宫先回德阳殿去了,殿下也早些回去,否则宁王妃她们该等急了。”
他道了声“是”,我便领着芝风走了。
走得远了,芝风靠近我些,小声嘀咕似的对我道:“娘娘,奴婢越发觉得宁王殿下他…”
我未待她说完便斥道:“闭嘴!本宫同你说过的话你竟忘了么?”
无论萧品罗是否有什么旁的心思,我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好。
重新落座之时,晚宴已接近了尾声。
萧品棹正与棠芳仪等几人说笑,她的表演我虽只看了开头的一星半点,却足以想见效果。平日里萧品棹对棠芳仪多是视而不见的,与她说过的话加起来怕是也没今晚多。
萧品棹见我回来,伸过一只手来握住我置于膝上的手,轻轻道:“伤寒才大好了又在外头吹这样久的冷风,手都冻得冰块儿似的了,不晓得自己体质弱吗?”
我听着他的关切却也欢喜不起来,只微微别了别唇角露出一丝丝笑意来,道:“让皇上担心了,是臣妾的不是。”
他没说什么,又径自转过头去与她们说笑,只是紧握着我的那只手未再松开,有微薄的暖意自他掌心传递到我的指尖再流入我的心脉。
许是因为适才吃了太多冷风的缘故,原已经缓和过来的胃里又开始绞疼起来,我拿空出的一只手轻轻揉了许久才稍稍好些。
所幸晚宴不多时便散了,众人都各自回宫,我想着除夕这样的日子也不好打扰人家太医团聚守岁,便只让芝风给我熬了些清粥喝下,又喝了杯解酒茶便兀自睡下了。
胃里的不适还没完全缓过来,我按着胃部蜷在床上,莫名的烦躁不安。
萧品棹今晚必是要留在揽月阁过夜了,这样也好,棠芳仪多挣一分宠爱,我们便也多一分保障。
门在这时被推开,我以为是哪个宫人,一时没将那股烦躁收住,略带了分恼火的斥道:“本宫不是说了不许来打扰了么?”
他也未生气,只低笑一声,道:“连朕也不行?”
殿里仅余了一盏灯还亮着,光线昏暗,却将他的影子拉长,显得越加高大起来。
我愣愣望着面前的他,不知自己心中如何感想,只是身体不受控制的一把抱住了他,嘴上却还生硬的说着:“皇上今晚不是应该去宠幸棠芳仪的么?”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并不将我推开,只道:“你既不愿,何苦嘴硬呢?”
“可是…”人的心思都是很微妙的,我担心棠芳仪会因此有何不满。
他松开我,却伸出食指抵住我的唇不让我说下去,微拧起剑眉假嗔道:“你究竟是想勉强自己还是想勉强朕?今夜可是除夕,你是朕最看重的人,朕自然要与你一同守岁。”又松懈下来,关切道:“方才在席上朕便瞧着你脸色不对了,又有哪里不适了么?”
我以为他根本没有分神注意我,却原来,他早看出来了,只是没说罢了。最看重的人…也好,成不了最爱,便退而求其次吧。我不愿为这点小事再惹他忧心,遂道:“臣妾没事,皇上不必担心。”
萧品棹也不再多问下去。我见他确实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也没有再将他往外推。诚如他所说,这根本是在勉强我自己。
正月初一循例应由皇后领着众妃嫔参谒太后,我见着棠芳仪的时候,她还如往常一样与我亲近的说着话,只是她今日妆化得尤其浓些,似乎是故意在遮掩什么。
太后尚未起身,大家皆在永安宫的院子里等候。我拉着棠芳仪走得离人群远些,叹一口气,问她:“棠芳仪昨夜没睡好?心里可是在怨怪本宫?”
她依旧温婉的笑着,反握住我的手,道:“没有的事儿,娘娘无须多心。臣妾知道皇上与娘娘和如琴瑟,昨儿晚上是过年,自是只愿与娘娘一起,臣妾…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她最后的一句苦涩尽露,倒让我生出几分愧疚来。哪个妃嫔不渴望着萧品棹多在乎自己一些,她从前显得无所谓,是她觉得毫无希望,如今终于入了萧品棹的眼,可我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