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鸣鸾宫时芝风也已经回来了,见我进来忙迎上来扶了我,道:“娘娘,您交待的事奴婢都办妥了。”
她办事我一向放心,便也没多问什么,只微微颔首进了仪元殿里。
这场雪落到天黑也未见停歇,甚至未见有小下去的痕迹。
我早早的吩咐芝风熬好了腊八粥分给我这里阖宫的宫人。天寒地冻的我也免了他们值夜,现下都各自回屋喝粥取暖了,唯剩下了拂瑶还侍候着我。
院子里雪铺了厚厚的一层,廊檐红瓦上亦结起了粗细不一的冰棱,水滴自冰棱上交替落下,如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今夜月色稀薄,显得这漫天飞雪越发的清寂苍茫,唯有廊下两盏宫灯透过画彩的灯纸投来橘黄色光晕,平添一丝丝柔暖。
我略提了裙摆踏进了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缓缓挪到了一棵白梅旁。
绿萼梅的花期比得红梅花期稍晚一些,梅林的红梅已婷婷袅袅的绽成了花海,而绿萼才开始结出花骨朵儿来。
我随手剥落绿萼梅的树枝上积压着的白雪,那厚重积雪下竟已开出一朵花儿来。
我立时欣喜不已,按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抬手想摘下却又止住了。摘下它不多时便会枯萎,不若让它凌寒独自开来得有意义。
拂瑶自厨房端了些热食过来,见我便这么无遮无蔽的立在风雪中立时便急了,也顾不上将手中的东西送进屋里便焦声朝我喊道:“娘娘快进屋里来吧,外面风雪交加的,你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好?”
我正兀自欣喜着,便也不觉得冷,轻轻伸出深藏在袍袖中的手接住几片落雪,再看着它们在我温暖的手掌中融化成一滴清流,口中随意对拂瑶道:“无碍,白日里雪赏得不尽兴,你忘了往年咱们在叶府中,下了这样厚重的雪正是嬉闹的好时候,否则不也辜负了老天赐予这场雪的美意了么。”
这会儿拂瑶已将手中的东西放进了仪元殿里去,取了氅子来替我小心披上,道:“娘娘戏雪也要注意身子,这阵子身体才好些,可不能染了风寒。再者说娘娘如今已贵为皇后,再不能像从前在叶府那般随意了。”
即便身份不同了,我也有快乐的权利啊。我正欲反驳她,却听得门口一阵爽朗的低笑后,一个我已经万分熟稔的身影缓缓踏雪而来,明黄色缎面的氅子折射着月光在这黑夜中显得格外柔亮。
他轻笑着,带着浓浓的调侃意味,道:“这么长时间了,才知道你是这样孩子气的人。”他说着挥手示意拂瑶和他身后跟着的一堆随侍退下。
我不理会他,微微拧起眉头,假嗔道:“皇上每次来鸣鸾宫都不让人通禀,莫不是喜欢看臣妾猝不及防的样子?”
他笑着向我伸出手,我亦毫不迟疑的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手掌上,他握紧了,温声道:“朕就是想看看,朕不在的时候皇后都在做什么。否则朕又怎能看到一向端庄稳重的皇后竟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
我笑着问他:“那皇上更喜欢怎样的臣妾。”
他不假思索,“皇后自然还是有些皇后的样子为好。“又微微弯下身子,附在我耳畔轻轻道:“不过叶漪默倒是孩子气些才更可爱。”
我心中一暖,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好不真实,是我自知道他心中所爱是苡心之后做梦也不敢想的画面,有一天,他也会说着这样的话来哄我开心。
他见我定定看着他,不免疑惑道:“这样盯着朕做什么?”
我扑哧一笑,打趣道:“臣妾是在看皇上嘴角有没有粘着蜜。”
他先是不解,须臾便明白了过来,笑骂道:“你越发大胆了竟敢取笑朕。”
我只哧哧笑着却不接话,他见我着实开怀,便问道:“既不想辜负了这雪夜,那你想做什么,朕陪你。”
他愿意陪我我自是开心,只是…“今日听小谷子说,贵妃的身子又有些不适了,皇上不去陪她么?”
其实贵妃到底是否不适,我不得而知。太后近来并未对她做什么,她身上病痛早已消得差不多了,与其他妃嫔之间也常有走动。今日突然称病,想来是由于萧品棹一连好几日未涉足长秋宫的缘故。
他扬唇,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叹道:“皇后总是这样识大体,朕该说什么好呢,朕今晚只想陪着你。”
我也不再拒绝,否则他怕是又要不悦了,于是认真想了想,道:“这时候梅林那里已经繁花似锦,臣妾却还未去瞧过,皇上可有兴致陪臣妾踏雪寻梅?”
他不置可否,却是转了身牵着我往外去,口中道:“你喜欢便好。”
外面风雪终于小了几分,寒意却未有丝毫减弱,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将我揽进怀中尽量让我暖和些,口中调笑道:“很冷么,不若咱们回去吧。”
梅林近在眼前,我自然不会回去,却也不答,只是想起了曾听过的一则传说,便问道:“据说这片梅林是太祖皇帝在一位妃子过世后为悼念她而亲手所植,只因那位妃子生前最爱的便是红梅傲雪的景致。能得此殊荣,那位妃子也算死得其所了吧。”
说话间已到了梅林里,我闻着扑鼻的幽香,做了个深呼吸,只觉得身体里仅剩的一丝颓意也遭了驱逐,只余下心旷神怡。
他低低一笑,令我不明所以的问了句:“皇后想要的,便这样简单?”
我大惑不解,便驻了足,问他:“皇上何出此言?”
他亦是顿住了脚步,轻轻折一束梅花与我才细细说来:“多年前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打下这大楚江山时,那位妃子一身戎装相伴左右,而太祖打这江山,却是为了另一个女子,也就是太祖的仁昭皇后。后来天下平定,太祖如愿得到了他以为的挚爱,再后来后宫纠葛纷繁,中间故事如何发展朕也不甚清楚,只是当太祖终于看清自己心中所爱时,却没来得及阻止那位妃子一杯毒酒结束了这一世的爱恨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