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挂在枝头,凄清的月光穿透木窗,孩子坐在床边,双手拧着湿布,眼睛却一直盯着床榻上的女子。半晌,她将湿布搁在女子额上,见女子气色稍好,便端起水盆往屋外走。
她是云起国一平凡人家的孩子,名叫夜白骨,听街上的人常谈论她,说她将自己父母克死了,她听多了倒也不是很介意了。夜白骨出生时暴雨洗刷着城外荒山,白骨外露,她也就由此得名。
今年的火祭,她被选上了。说是被选上,倒不如说这是城主向皇上请命的,毕竟城里留个煞星也是不好的。夜白骨看着倒映在水盆里的月亮,叹了口气,就似老人不服命运般的叹气。城里的人从来都离自己远远的,她虽只有七岁,但也看得出他们眼里的厌恶之情。这次的火祭提前了一月,因为近年来云起国灾难连连,民不聊生,那些土地主也因为怕战火牵连家人,早早的就卷起自己的家当,跑到邻国去了。所以,云起国三位祭司会亲自到场组织火祭,为的就是国泰民安。
“阿骨。”
“来了。”夜白骨听见自己娘亲在叫她,便匆匆地放下水盆,朝着屋子里跑。“娘,怎么了?哪不舒服?”她在粗布棉裤上擦了擦手,然后再握住自个儿娘亲的手,轻声问道,像是怕惊扰了面前这人儿一般。
“阿骨,是娘对不起你,若不是我带你……咳咳……”女子说着说着不由得泪流,许是情绪有些激动,竟让她咳嗽不止,嘴角也渗出了血,怕是得了肺痨,这病不好治啊……更何况城里的人并不待见她这一家子。
“娘,别说了,你身子骨不好,多说无益。”夜白骨见状,伸出小手拍了拍自个儿娘亲的背,手上有些老茧,一看便知是从小干活的。就这时,女子咳嗽得更厉害了,夜白骨猛地站了起来,犹如一头惊慌失措的小兽冲出家门。
夜冷得令人难过,没有一丝生气和活泼。到处都是亡灵飘荡过的痕迹,夜白骨的眸流过一丝幽绿的光芒,所幸街上无人,不然又会有流言蜚语包裹着她了。她敲着百草堂的门,还不停的喊着,“叔叔,开开门好么?我娘咳嗽得厉害。”清脆的敲门声传进了那老板的耳中,他不耐烦地开了门,却不料看见了扫帚星,摆了摆手,示意夜白骨赶快离开,免得脏了自家门店。“叔叔,我求求您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坠落。那老板大手一挥,将门关上,灭了灯。木屑如雪扫下,落在她的发间、鼻头。若是此时有人,定会看见她充满怨念的眼神。
“我记住了。”
夜白骨扭头,离开。
随后她去了很多家药店,都是相同的话,“快滚。”
月光打在她小小的身上,显得苍白。
刚走到家门口,夜白骨就听见自己娘亲的咳嗽声,声声入耳,刺进心脏。“娘,对不起。”床榻上的女子很是淡然,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声音里是疲惫,“阿骨,娘累了,娘想睡了,不要叫醒我噢。我知道阿骨是个好孩子,所以要坚强。
“娘不求你嫁个富贵人家,只求你平平安安过完此生便好。
“阿骨,来。”女子指了指自己身旁空着的那位置,示意她睡上来。夜白骨点点头,泪如泉涌。片刻,空气里浮着死一般的沉寂,夜白骨握着的手渐渐冰凉,终是醒了过来。
我的娘亲,死了啊……
夜白骨终是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巨大的呜咽声传遍整个院子,就连隔壁家的王婆婆都听见了。
“吵什么呀吵,半夜三更的。”那王婆婆披上薄衣,往夜白骨她家院子里跑,神色愠怒。夜白骨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看着来者,声泪俱下,“王婆婆,我娘去了。”王婆婆的表情变得越发惊恐,像是夜白骨的娘亲是夜白骨杀了似的。在他们这些人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天初亮,夜白骨他们家小院子里挤满了人,那些人是来凑热闹的。
“唉,这孩子又克死了一个人!真是扫把星。生了这么个女儿,也算她倒霉了。”那些细碎的议论声入了她的耳,轻笑之。
你们给我等着,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绝对!
夜白骨麻利的替自个儿娘亲办好了丧事,又算计着日子,火祭还有一月。
因为火祭是要在一月前开始准备,所以三位祭司提前来到了萧凌城。
城中上下,无不撒满喜悦的气氛,当然夜白骨是个例外。
她今日不在家,许是为了躲避那三位祭司,早就收拾好了房子,跑了出去。
什么鸟祭司,我不见你不见你,看你怎么准备火祭。
与此同时,三位祭司到了她家院子。
为首的是一白衣男子,剑眉入鬓,目如朗星,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用雪白的丝带束起来,一半披散,一半束敷, 犹如苍穹寒月;居其左侧的是一名女子,宝髻轻挽,唇红齿白,火红的衣衫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右侧是名男子,手执折扇,笑得一脸狂傲,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
“大哥,那小姑娘莫不是怕了我们?”墨衣男子扫视了周围,看得出是才收拾没多久的。
解疏鸿听言,垂眸低语,“她想逃怕是逃不掉的。”
“莫司凛,小丫头怕你我倒是相信,怕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人家这么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啦~”夜白骨刚从山上下来就听见这么句话,一霎间,她顾不得自己刚砍的柴火了,转头就往山上跑。
我才不要被火祭!
我要活着。
“想往哪逃?”夜白骨跑着跑着,被石头一拌,摔在了地上,面前还有一双脚。
她答:“我不逃难道等着你来把我烧死?”
话语间,她站起身,解疏鸿看着,什么话也不说。
“大哥哥,就算我的命再怎么卑贱也不是你想烧就烧的。”夜白骨扬眉一笑,眼底却划过一丝悲凉。她摆了摆手,自己扛上柴火,回了家。毕竟已经被发现了,再躲也没意义了。
“这是你的命,容不得你抵抗。”
“如果现在我一把剑刺穿胸膛,那照样是我的命,不过是我选择的,我愿意。”
没错,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