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兮约莫陪着老人逛了半个多小时，老人虽然经常去赌场，却似乎并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
因此何兮也刻意避开人多嘈杂的场合，只陪着老人缓缓悠悠走了一些清幽静谧的路。
避开了四通八达的繁华都市，何兮竟也觉得格外悠闲舒适，她似乎好久都没有这般静静地呼吸着泥土里长出来的芬芳气息了。
马路街头设了一排长椅，特供路人歇脚。
“来，孩子，陪我这个老头子走了这么久的路，也怪累的了吧？快坐下来歇歇吧。”
“老先生您快坐吧，您应该更累才对吧？”何兮半搀扶着老人让他先坐下，随后自己才坐了下来。
老人并未推却，只和善的笑着说，“我倒是不累的，我虽说这年纪已经一大把了，平时却是没少锻炼，这点路还难不了我什么。倒是你们年轻人啊，成天窝在家里，却是疏乏锻炼的很。“
“唉……”老人轻轻叹了叹气，“不过，老头子我却能看的出来，你倒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啊。”
何兮却是最听不得别人夸她了，这别人一夸她啊，她耳根子不仅要软上三分，却连带着面皮也要往厚里打磨。
她爽朗一笑道，“老先生您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这人岂止是孝顺啊，简直是集美丽大方善良聪慧于一体啊。”
老人听此乐的大笑，“哈哈，你这小丫头倒是有意思的很，这嘴皮子也是厉害啊。”
“老先生您可就别夸我了，您还不知道我吗？我是别人越夸我越来劲啊。”
“行了，别跟老头子我贫了，唉，想我一把年纪了，本想收个安分的徒弟将一身技艺传下去。偏生还就看中了这么个顽劣的，关键是人家还不乐意认我这个师父，可苦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喽。”老人故作哀叹，看在何兮眼里却分外可爱，没想到，这平时看着一身正派的老头子还有耍贫嘴的时候啊。
何兮生了想戏弄老人一翻的心思，蹭一下从长椅上跳起来，鞠躬佯装着做了个半身揖礼，皱着眉苦恼道，“何兮这厢有礼了，老先生，何兮在这给您赔不是，都怪何兮太过顽劣，累着了老先生，还望老先生多多包涵才是啊。”
老人伸手去扶她，“嘿，你这孩子，我不过是说些玩笑话来逗趣，你何必当真。这大街上的，虽说人不多可也总有人会看见啊。”
何兮抬起头一笑，“老先生，何兮也是在给您逗趣呢。”
老人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唉，倒是又给你这小丫头片子摆了一道了。”
笑罢，老人复又重重叹了口气，“唉，想当初，我也是像你这般意气洒脱啊。”
提起当初，何兮更是来了兴致，“老先生，您的赌技如此高超，当初在赌场里一定是个雷惊风云般的人物吧？您不去与我讲讲您当初的那些传奇事迹？何兮可是有兴趣的很呐。”
老人笑了笑，“既然你感兴趣，我便与你讲讲吧，反正大概这些事不会再有人来听了吧。”
老人渐渐收敛了神情，那深陷的眼神中含着些莫名的情绪，不知是怀念还是一些别的什么情绪。
似在回想又似在悼念，静了几秒之后，老人将往事悠悠道来。
“当初，这一带本有个非常有名的赌场，名为乐方。
乐方赌场的幕后人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乐方在他的手下风气被整治的很好。
我当年本也不是什么赌徒，只因那时候家中生变故，无奈之下只得入赌场求生存。
我对赌博本是一窍不通，但后来因一个师父不知什么原因看中了我，教我赌博的规矩，更是将一身赌技传于我。
我在他的指导下，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忽然之间，任何赌博于我而言不过雕虫小技。
我因此也凭着这一身非凡赌技在这一带大大小小的赌场里混的风生水起，特别是在乐方。不夸张的说，但凡出入过乐方的无一不知道我的名，以至后来有人将我传为赌圣。
只可惜啊，我虽风光一时，但后来却因太过狂妄被人盯上。那人设计与我赌了一局，从未有过败局的我在那一场赌博里却输得一塌糊涂。但那一局里，我们赌的并非钱财，而且一只手。
虽然后来因有人求情，我只被断了两根手指，但经那一役，我却是再没头脑出没于赌场了。”
老人垂下眼眸，那脸上深深浅浅如沟壑一般的皱纹像是古老诡谲的咒文在悼念着他的过去。
人生最苦的经历大概不过是一瞬天堂一瞬地狱了吧，老人那时本该是个多么风光的人啊。
何兮沉默了几秒，瞥见老人的断指处，又抬头问道，“您说是被人算计？那后来又是怎么样的呢？”
“后来？”老人苦笑了几声，“后来……直到几年后我才知晓，那人不过是一个专出老千的赌户，一套手法练的诡谲多变，连那时的我也栽在了他的手上。不过他的下场倒是比我惨些啊。”
这便是世人常说的多行不义了吧？到底做坏事的人落得的总不会是个太好的结果。何兮在心中暗叹道。
老人理理了情绪，眼中复又带上笑意，“虽然这么说，但我的下场也总归没有多好的。你瞧，我活到这个岁数，年纪是一大把了，只可惜啊，连个后继之人都难找哦。这一身赌技老头子我本不求它能发扬光大，只求它能被世人所记，哪怕只是一人记住，也是无憾了。可如今却连这样一个人都难找，唉，实在无颜再见我恩师啊。”
听着老人似调笑又非调笑的话，何兮却没有再说话，只静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半晌，她抬起头来，神情严肃且又认真的说道，“老先生，我愿意成为你的徒弟。”愿意承担起替你将这一门赌技传承下去的责任。
老人眼中神色深了几分，他早知道这孩子聪敏伶俐的很，也猜出了几分她先前究竟为何不肯认他做师父，因为这门赌技意味着的远远不是传承这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