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忽然响起了洪亮的哭声,慕锦借着小孩发达的泪腺,将一切注意力引到这边过来,慕卓天闻声心中明了慕锦的意图,起身就要过去将慕锦抱过来,忽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腰间。
转身望去,是付羽拽走了他腰间的香囊,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是两人新婚之时,付羽日夜赶着绣出来的,一对来的,她也有一只,就挂在腰间。
慕卓天不明付羽之意,未语,只见付羽歪头,小手指着上面的鸳鸯,咧嘴笑:“鸟!飞!飞啊飞!”
屋内所有人恍若遭雷劈,慕锦也停止了哭泣,震惊的盯着付羽。
慕卓天更是恍觉浑身冰凉。
明诺之唇齿下意识的一张一合:“夫人…”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大长老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眼一眯,一睁,就见一抹红色迎面飞来,轻轻的砸在他脸上,耳边充斥的笑语,突然就涌起了悲哀之意,他也顿住,忘了去躲:“飞啊!哈哈!飞了飞了!”
付羽看着落地的香囊,下床想走过去将香囊捡起来,跌跌撞撞的从慕卓天身边越过,慕卓天始终皱紧着剑眉,然后在其越过之际转身抓住了付羽的手臂,付羽挣脱慕卓天的手挣脱不开,整张小脸拧在了一起,望着慕卓天肃穆的脸庞狠狠哭了起来,像个小孩,嘴里嚷嚷着:“鸟!鸟!”
慕卓天心一紧,将付羽揽进怀里,轻轻呵护的拍着她的后背:“不哭不哭。”
付羽嘴里始终喊着鸟,慕卓天大手一伸将付羽腰间的那个一模一样的香囊揽下来放在付羽眼前,付羽登时咧嘴大笑:“哈哈,鸟!会飞!”
转过身,付羽将手中的香囊用力一抛:“飞啊!”
“嘭”落地的轻响传来,付羽刚要去捡,后颈处被慕卓天一掌击中,软绵绵的倒在了慕卓天怀里。
慕卓天半蹲在地上,抱着付羽,面无表情,眼神逐渐空洞,慕锦见状,忍不住哭了起来,仿佛是此时才知道,当小孩的好处,想哭就哭。
慕锦的哭声成功将慕卓天拉了回来,慕卓天横抱将付羽放回床上,又将慕锦抱过来放在付羽脸庞,慕卓天蹲在两人身旁,望着付羽沉睡中安静的睡颜,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渍,伸手过去温柔的将泪迹擦干,忽然就掉下泪来:“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慕卓天第二次说对不起,但是他第一次哭,可正如他说的,对不起,他后悔,他歉疚,可是,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这样被命运扼杀了,再也挽回不回来了。
大长老和明诺之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留下一家三口。慕锦见慕卓天哭,心中被动,没忍住,也哭了出来,而且哭的很用力,仿佛想用自己孩子纯净无一丝杂渍的哭声将付羽给唤醒般。
她始终懂得,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所以当看见慕卓天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她心内无疑是震撼无比的,然后随之涌来的是庞大的心灵冲击,致使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景重允目光空洞的站在付羽院中央,嘴里念念有词:“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啊?”
大长老牵着明诺之的手,双目哀戚的看着失魂落魄的景重允,发生了这种事,谁都无可奈何。
景重允愣了很久,踏着缓慢而恐惧的步履,颤抖的走近,轻轻一把推开细雕着精致花纹的红木门,眸眶泛红,一眼望去付羽床榻,仿佛望尽一眼时光河流,后悔莫及。如果当初,当初,他肯留住叶婧,又岂会发生这种事……
慕卓天守着熟睡的付羽,几天下来,眸中始终坚毅如一,但不难见憔色与悲色交替。转眼一见是景重允,厉色的锋芒转瞬即逝,面无表情压低了喉咙冷冷道:“滚。”
那滴蓄在景重允眼眶中的泪珠终究是耐不住寂寞掉了下来,滑过景重允脸颊就像滑过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一样,疼的让人想尖叫,无以复加。
“我……”
“我让你滚!”
慕锦也还没醒,安然熟睡的娃娃容颜,干净到让人心都软了,景重允见到慕锦,心更是被凌迟的痛。就是这个这么小,还这么招人喜欢的孩子,差点死于叶婧掌下,而说到底,他景重允,其实间接就是个杀人凶手,一个杀人未遂的杀人凶手。
景重允捂着胸口,巨大的悲伤冲击着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加上多日来抑郁累加,一口血直直从胸腔处冲涌而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弄脏了门上的窗纱,迅速晕开一朵艳丽的红花。
一手抓着门框,景重允痛的弓下了腰:“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一家三口!慕卓天,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我景重允,无怨无悔!”
“我说了,让你滚。”
语毕,景重允只觉一阵风迎来,一只温热粗糙的手掌扣上他的喉咙将他从门槛处提着飞离原地,飞离很远,足足有五十来米。手腕一转景重允连人被甩在地上,扬了一鼻子灰尘,重重的咳了几声,有几丝璨红的血丝沿着咳嗽染红了黄土,歉意和迷茫,景重允感觉一阵悲伤,索性也躺在了地上,毫不理会伤势。
慕卓天扫了一眼景重允如此态度,脸色铁青:“景重允,还没完呢!你这条贱命请你好好给我留着!我容忍叶婧那么久,无非是只有她能解你的蛊毒。她如此爱你,此次贸然离去,定是给你留了活下去的法子吧!”慕卓天斜眼冷冷一瞟:“别愚蠢的还不好好解了身上的毒,如今,天下势必大乱。”
说罢,慕卓天转身,挺着身板一步一步走回付羽房中:“以后,你不必来见羽儿。还有,下次再见叶婧,我定取她性命。”
景重允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过了许久,他忽然缓慢的抬起左手,轻轻的放在眼前,挡住了刺着眼皮的光亮。这一挡,仿佛,也挡住了心灵上唯一的那抹阳光一样,顿时间整个世界一片黑暗,然后眼泪开始肆虐流淌,就好像,在黑暗里,就没有人看得见他哭了似的。那么,那么的黑暗。
翌日。
正午时分,得知一切无果后,大长老将包袱收拾好,带着明诺之来付羽房中同慕卓天道别。付羽原本就因生了孩子而虚弱着,于是也至今未醒。大长老看了付羽安然睡颜一眼,无声叹息:“慕盟主,您也别太担心,夫人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恙的,倒是盟主,照顾夫人时,自己身体也要保护妥当!”
慕卓天轻轻转身,映入眼帘付羽那张苍白的美丽脸庞,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微笑。明诺之看着付羽,澄澈的眸子满是担忧,显然是极放心不下付羽的。慕锦也醒着,但她始终张望着付羽的脸庞,那个爱她入骨的女子,她的娘亲。她安静的看着,同其他刚出生的婴儿与众不同,不吵,不哭也不闹,只在肚子饿了的时候会哭起来。慕卓天有时望着慕锦总觉得特神奇,又特诡异,但每每转眼望进慕锦干净又明亮的眼睛里时,这些感觉就统统被欣慰和欢喜所取代。但,若是你仔细观看,你会发现,慕锦的眼眸深处,有丝深深的担忧,深深的自责,深深的悲伤,和深深的无奈。
“那慕盟主,我与这弟子便走了,盟主,后会有期。”大长老说着双手抱拳,明诺之也跟着抱拳,稚嫩的声音总带着正义感,老成的样子就像个大人一样:“盟主!后会有期!”
慕卓天浅浅一笑,双手抱拳:“路上小心,后会有期!”
说着揉了揉明诺之的头:“小家伙,你很棒!”
大长老也笑,牵住明诺之的手,转身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明诺之最后转过身望进了屋里,却正巧同不知何时转过头来的慕锦撞在一起,那双平静而明媚的不似孩童的眼睛,让明诺之的心不由自主的竟颤了颤,也是因此,慕锦的那双眼珠子,深深的刻进了还是小孩子的明诺之心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半月后,付羽身子恢复的七七八八,同时,慕卓天发现景重允失踪了,仿佛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这个人出现过一般的无影无踪,可他始终有预感,他一定不会死。
一个月后,付羽出月子,慕卓天带着付羽还有一月大的慕锦回到了毕水庄,并大张旗鼓的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以庆祝慕锦满月,这场宴会之盛大,足足摆了七日的酒桌,洗阳城的每一个老百姓几乎都吃过慕锦满月宴的饭,也由这场宴会传开,盟主夫人付羽,竟疯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