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罐改造的设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事情是要会同有关部门进行审核。工程款项也正在陆续到位。工程开工的前期准备工作进入倒计时。我要求工程指挥部加紧拟出竞标方案,以便提交经理办公会议研究。
马立昌办事果然利落,第二天就打来电话让我到公安分局去,说事情已经有进展。我赶到分局的时候,冯娟娟已经在她的口述的一份材料上摁了手印。小喜子和那个叫圆溜子的人也在,刘科长正在训斥他。他不停地点头:“不敢了,不敢了。”
马立昌在小喜子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咬着牙根说:“警告你!以后再干这种缺德事,我捅了你。”小喜子一脸的委屈,说道:“马哥,真不是我搞的。如果是我搞的,我会帮你把他俩找来改口供?”马立昌又是一巴掌:“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憨厚老实,其实呢,你一肚子的烂肠子。”
刘科长把材料收起来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这次不追究你们的责任,这是看在小马的面子上。以后再发生这种事,就不好说了。”
马立昌剜了刘科长一眼,说:“少卖乖,不领你的情。咱俩的事还没完呢。”
刘科长无奈地摇头摆手:“好好好,不要你领情。不过,你也不要凭着性子来。好了,走吧。”
马立昌站着不走:“人呢?快放人呀!我等着领人呢。”
刘科长不满地瞧着马立昌,正色道:“看看,又来了不是。家有家规,铺有铺规,放人也总得有个法律程序吧?说放就放?哪那么简单。”马立昌紧问了一句:“那什么时候放人?”刘科长说:“我抓紧办理,一两天吧。”
在分局门口分手的时候,我对马立昌说:“你姐姐让我告诉你,让你赶快回家,你妈妈快急死了。”小喜子也附和道:“对对对,马哥,你是该回家了。”马立昌不满地朝小喜子嚷道:“怎么,怕花你的钱?”小喜子脖子一梗急忙解释:“唉!马哥你说到哪儿去了,小弟供养你一辈子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马立昌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回过身来对我说:“你要再见到我姐,就说让她放心,我办完了事就回家。”小喜子紧跟在他后面,急急地走了。
天已经擦黑了,公司办公楼里的人早已走光,罗聿川仍在等我。他对如何确定施工单位放心不下,提醒我要慎重,说如果处理不当会出事的。我不以为然,认为事情不会那么严重。罗书记强调,还是把事情考虑得严重点为好。两人谈得不大投机。为缓解气氛,又扯了些别的事情。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到了五一广场,我让司机放下我,独自步行拐向了小枣沟。安本分很快就可以出狱了。我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媚媚,好让她放心。白天我已经给劳资科打了招呼,本分出来后,先以临时工的方式先让他回到北关加油站,等有关问题查清后,再恢复他的正式工作。
院子里静悄悄的,房门紧闭。我敲了门,屋子里传来一个女孩怯怯的声音。我报了身份,门才被打开。房间不大,又是卧室又是客厅。屋子的一角,用布帘隔出了一个地方,摆着一张床,估计是本分睡的地方。屋子里显得拥挤而杂乱。墙壁上糊着的旧报纸已经发了黄。这一切都透视着房主人的穷困潦倒。小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齐耳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贴在小脸上,白色滚边的蓝连衣裙衬出她娇小玲珑的身体。眼睛和鼻子折射着媚媚的影子。她告诉我她叫晶晶,并一次又一次地核实着我的身份:“你真的是春叔叔吗?可别骗我。”我再次作了肯定的回答问:“晶晶,你妈妈呢?”晶晶从靠窗的一张小桌子上拿过一张纸条,递给我说:“妈妈去拿营业执照了。一个叔叔送来这张条,妈妈回来看了一下,就又出去了。”
条子上写着一行不大工整的字:今晚去小喜子家取执照。纸条上还画着路线图。我问晶晶为什么妈妈没有带上这张路线图。晶晶回答:“妈妈说,如果今晚不回来,无论如何也让我把这张纸条送给春叔叔。”我心里一沉,一丝不祥的感觉掠过心头。我没有让晶晶觉察出我表情上的变化,问道:“你又没有去过春叔叔那儿,怎么找啊?”晶晶认真地回答:“妈妈告诉我了,让我先打电话,一接电话,春叔叔准保就来了。”我详细察看了纸条上的路线图,塞进口袋,安抚好晶晶,便走了。我决定去找媚媚。
这儿是城乡结合部,有农舍,也有现代化建筑。有些地段正在施工,挖得乱七八糟。小喜子家是个独立小院,黑漆漆的铁门关得死死的。从外面看十分普通。敲了好一阵子,才有人来开了院门,盘问了半天,才放我进去。进了院子才看见一座漂亮的小二楼。进了一层客厅,领我进来的小青年扔下一句话:“等一会儿吧。”走了。
客厅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不住地拿眼睛瞟我。那眼神,像做贼似的,让人很不舒服。我故意扭过头不去看他。这时,不知从哪儿走进一个服务生模样的小伙子,满脸堆笑地朝沙发上的中年人点点头,说道:“上楼去吧。”那男子慌不迭地跟在后面走出客厅,朝我笑了一下:“您也来了。”听那口气,好像认识我似的。我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你认识我?”他摇摇头说:“不认识,您是头回来吧?不过,凡来到这儿的,都是张经理的客人。”他礼貌地弯了一下腰,打了一个“请”的手势:“您请上楼。”我以为是小喜子在楼上等我,就跟着上去了。
楼上一样的五六个房间。走廊里光线昏暗。由于我触景生情,脑袋不断走神,走着走着,没看清领我上楼的服务生闪进了哪个房间里。人生地不熟我没敢乱敲门。正在踌躇时,发现尽头上一个房间的门半掩着,一抹亮光从门缝映射到楼道。我便走过去推门进去了。
灯光呈暗红色,好像弥漫着一层半透明的红雾,朦朦胧胧,颇有情调。丝丝缕缕的幽香直入心脾。里面的床上,坐着一位女子,如梦似幻。
见有人进来,那位女子起身朝我走过来。我心里一慌,急忙朝门口退去。正要转身出门,一个人擦身而入,径直朝那女子奔去。不等那女子有所反应,一下子扑了过去,将女子压到了床上,接着就如饿狼一样在女子的脸上狂吻起来。女子拼命挣扎,男子并不理会,嘴里还不停地柔声劝道:“别动,别动,别不好意思,头一次都是这样,没事的,女子喊出声来:“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我喊人啦!”
分明是媚媚的声音!我吃了一惊,急忙摸到墙上的开关。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雪亮,那男子扭头怒吼:“怎么回事?谁开的灯?”一刹那间,我看清了那张脸:冯多奎!他也认出了我,呆住了。趁这当儿,媚媚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爬了起来,冯多奎没防备,当即被掀到床下。
我扑过去,一把揪起冯多奎,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冯多奎捂住被打的脸,狼狈不堪,仍强作镇定,反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怎么也来了?”我怒不可遏,抡开巴掌又朝他脸扇了过去。刚才领我上楼的服务生伸手挡住,并推了我一个趔趄。他挽袖叉腰,瞪着眼问我:“谁让你跑到这个屋子来的?一上楼你就乱跑,我,我也找不见你,你懂不懂这儿的规矩?”说着又来了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将我围住。
冯多奎还算聪明,两手捂着他那被扇过的脸急忙拦住了那几个打手,一个劲解释:“别别,千万别动手。误会了,误会了。”小喜子闻讯不知从哪儿赶来了。他挤过人群,站到我面前。让人吃惊的是,一向敦厚和气的他脸上布满杀气。他挡住了冯多奎摇动的双手,说道:“冯处长,让你受惊了。”冯多奎窘迫万分地说道:“没事,没事,误会了,这是石油公司的春经理。”
小喜子举手打断了冯多奎的话,寒气逼人地说道:“不用介绍,我们认识。春经理,你若是来消遣的,我欢迎。要是来搅局的,断我财路,我天王老子也不认!”此话一出,打手们朝我逼过来。冯多奎急了,拉住一个打手的胳膊:“千万别动手!你们一动手,事情就不好收拾了。”他几乎在哀求了。小喜子并不理会,瞪着眼朝打手们喝道:“怎么?还要老子亲自动手?”
媚媚奋不顾身冲过来,挡在我前面,喝道:“不许打他!”小喜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呵呵,还真仗义。事情全是你这个臭娘们引起的。你以为执照是白办的?”他下颌朝媚媚一歪,示意打手:“先给这个娘们点厉害。”
我将媚媚往后一拉,迎上去。只听“啪”的一声,小喜子“唉哟”一声惊叫,用手捂住了脸。
是马立昌甩了小喜子一巴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现场。真是奇怪,一见马立昌,不可一世的小喜子瞬间就变成了个霜打的茄子,耷拉了脑袋,敦厚和气的神色又回到他的脸上。他嘴里不住地叫着“马哥”并再三解释道:“今天的事情,不能怪我发横,是他们来搅我的生意。”
马立昌骂道:“放你的狗臭屁!你这叫什么生意?我马上报告公安局,连窝给你端了。”小喜子急忙摆手求饶:“别别,可别去报告,好好,今天算我倒霉。”
马立昌问明了事由,命令小喜子:“把营业执照拿来。”没一会儿,有人将执照拿来了,马立昌递给媚媚:“嫂子,拿好。”小喜子一惊,忙问:“马哥,她是你嫂子?真的吗?”马立昌“哼”了一声:“嫂子还能是假的?我告诉你们,”他扫了众人一眼,抬高了嗓门,“她是我嫂子,我师母。睁开你们的狗眼认准了,记住!在临阳市,谁敢打她的主意,动她一根毫毛,老子要他的狗命!”
马立昌将目光停在了冯多奎脸上,冯多奎急低下了头。马立昌朝冯多奎走近几步,冷笑了两声:“冯处长,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没想到在这儿找见你了。”冯多奎弯腰点头,嘴里不住地“是是,是,是是”,身子直往门口移动。马立昌喝住了他:“怎么,想溜?”冯多奎讪笑着:“没事的话,我先告辞了。”转身继续移动着。马立昌一把将他拉过来,瞪着双眼逼视着。冯多奎彻底地瘫软了,向马立昌求饶道:“马,马,马哥我向你认错。”
看来他们之间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我不想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拉了拉媚媚的衣襟,向马立昌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马立昌一直将我俩送到院门口,又折身回到小二楼。
夜色正浓,天空中繁星点点,眨巴着眼睛。一阵夜风吹来,身上凉飕飕的,十分惬意,心情也轻松了许多。我陪着媚媚摸黑走着。脑子像长了翅膀一样,想了很多很多,媚媚也一言不发,但脑子里估计也绝不会平静,走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回到现实中来。二十年没见的老同学了,想说的,想问的事,那简直太多了,不过,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发生在眼前的这件事,自然就成了一个中心话题。媚媚向我诉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