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因借口蒹葭发烧,正自病中,画儿便婉言谢绝了二小姐,刘歆沥回到屋内,其母江氏自觉此儿头脑简单,不通事物,虽那蒹葭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女眷,对她们也无亲疏帮忙之处,况且又是好极幽僻的性子,更谈不上围络奉承的关系人脉,但江氏是个处事谨慎,细微必究,点点滴滴需打理得当的姨太太。也因着她事必躬亲,免教落人闲言碎语,必不可少的会教唆歆沥一番。歆沥得了其母令,专门携了药又择着大雨时分复去一趟蒹葭住处。正所谓雨中送炭比那锦上添花更叫外人称诵不绝。
刘歆沥也是会在人脉网络上吸取教训,不断成长的主,其性子又懂谦退隐让,虽心头是惧那病几分,但能落得下人赞诵,替其面子添光加彩的事,她也愿意效劳。正说那雨来的急,又像秤砣一样砸在她的伞上,她心思明细,也不焦躁叫烦,直一步步的往蒹葭园子里去。路转回廊,又度了一假山硕石,才见了那大雨淋漓里的“孤秋园”三字,进而又喜着快了脚步,谁知一刹间,却见祁呈并着琏子正从孤秋园出来,衣冠浸湿,又若掉进野水里的鸡,慌不择乱的往自家赶回。
歆沥内心暗笑一连两出好戏都被她瞧了去,早间见着祁呈和琏子二人在那园子外鬼鬼祟祟,就心生疑虑,没想到辞退自己后竟是没走,在蒹葭的园里呆到现在。歆沥虽心里想着,脸上却不露痕迹,只管等着回去告诉了她母亲,请教她母亲的看法。
刚一进园子,就瞧见画儿举着伞慌慌忙忙的也赶出来,不知何事,一手牵住她问。
画儿见是歆沥,避不了要按了小姐的吩咐继续圆谎道:“家里的药没了,我得再去替小小姐开几服药回去。”
歆沥暗喜撞对了时机,连忙笑说:“那不正好,我就是担心三妹妹的病呢,装门提了药来探望。”
画儿见此,虽谨记小小姐命令,但又不好推辞二小姐,遂让她进来探望。
刘歆沥探望后,真见蒹葭顶着高烧,面目苍白的躺在床上,遂而同画儿叨扰几句,就笑着辞去。
雨越渐越小,回到其母房间时,见母亲正在叫下人仔细收拾房间,摆弄果实甜品,因知今儿个有人到访,便问其母:“娘,可是有人要来?”
江氏端庄说道:“是大夫人,她才告了人来说要过来。”歆沥点点头,江氏又问:“怎样,可把药送过去了?”歆沥应道:“是送去了,不过我倒是有一惊奇的发现。”江氏不紧不慢问:“是什么?”歆沥喜的降低了声音在江氏耳旁道出所见之事,江氏淡淡道:“见着的不一定就是你猜着的,切莫到处说了这话,免教以后文不对题,倒弄得一身臊。”歆沥对她娘的话一向言听计从,遂又支声应和。
江氏因着大夫人冒雨来都要说的话,就将歆沥辞退下去。不过一阵,但见那一簇小厮拥着一贵妇人前来,江氏给大夫人行了一记礼,让了座,便同他在桌旁聊起来。
江氏问道:“今日大夫人来找我所为何事啊?”葛氏道:“这还真有一事,不晓得你听说没有。”
江氏蹙眉细听,只大夫人又问道:“你可还记得二姨太太的亲弟弟,便是在那桐城作县令的,叫什么陈舟上。”
江氏摇头道:“是记得二太太有有这么个弟弟,但不知大夫人你提他作甚?”葛氏道:“听说日前,他境内出了逆伦案已被革职卸任,二姨太太亲自去那边求了人,但上边已经委了新的县令,就是把老爷这层关系说了也不顶用,现今那叫陈舟上的不肯交印,摘印官怕担待责任就去躲了清闲,二姨太太这么久不回来,也正是为那事愁的焦头烂额呢。”
江氏疑道:“还以为二太太正是去游山玩水了,你不说,我哪晓得她家发生这样的事。不过也是,桐城偏远,在那十万之地,金陵虽盛,也牵不着那辽远之地什么干系,更何况上头已经拟了新的人选,他想要继续稳坐不变,便更加困难,看来也只得认了这晦气的事。”
葛氏又应道:“你道不是,这逆伦案各县都有,就算老爷还不是藏着掖着,只是二姨太太的亲弟弟不通事物,得罪了当地的总督,只得认栽。”江氏点点头,不知葛氏对她说这么一番话的意思,也接着应道:“何必执着一个小小的县令,他来了金陵,老爷照应他不也挺好?”葛氏听后摇头不然:“若他肯,还用的着这么麻烦,只是这人顽固不堪,偏偏说境内的冤案还没处理干净,不肯依。”
江氏道:“那他也是个忠善的主。”葛氏啧啧叹道:“忠善放现在顶个屁用,若他再执意不肯,弄得坐牢,就是自讨没趣了。”江氏只点头,并不多说。葛氏又顾了顾四周,见没外人,才低声又说道:“才听人说老爷已经派了一堆人去擒他了。”江氏道:“是得如此做才可保全。”葛氏嚷着嘴,没好气:“你说事情这么简单也就罢了,偏生那新任的县令是朝官户部尚书的亲戚,那官极受皇帝信任,去皇帝面前掺了一折子,皇帝如今倒细究起这事来了。”
江氏急道:“那可会牵连老爷?”葛氏摇头不知:“那就得看皇帝是个什么样的处事法了,若是放在以前那昏庸的先皇身上,这事断是挨不着他耳朵的,只是这新帝精明能干,自年初一上任,朝中党派人士谁不是人人自危,怕的就是他上了心,着一件小事入手,给朝廷来一场大扫荡。”
江氏故作惊讶:“竟有这般严重?”葛氏回:“可不是,先皇在时,尤宠宦官,至天下党派之争严重,东林集团首当其冲,这新帝继位,哪有任且姑息的道理,何况先帝身旁那叫德海得宦官仍在朝廷里任司礼秉笔太监一职,处处压制新帝,这新帝可不得找了口子下手。”江氏疑道:“那他又何必着手这件事?”
葛氏道:“你这就不知了,我也是听了市井流言才知道,那户部尚书是东林党的头首,东林党遍及天下,也是在一处出力呢,他们定是瞧准了这事,想方设法搞那些算计,我们妇人自是不知道其细微末节的,就是担心这危及了老爷的官职,以后若弄得……。”江氏截道:“姐姐可别说这些胡话,事情还未有定夺,谁又知道。”她虽如此说,心头也是担心,先帝在世的时候,老爷就经常帮着那宦官德海兴修祠堂,难免不被新帝注意,受牵连的。只听葛氏叹了口气又道:“只是等那个时候到了,不知六姨太家可否能帮上些忙。”江氏道:“不会有这会子事的,朝野之事不是你我妇人可以左右,我们只待那老爷将二姨太的亲弟弟陈舟上擒回再说。”葛氏应了,又与江氏闲聊了会子,方才出门。
江氏内心自危,没想到这阵子老爷忙上忙下的竟是为了这事,她要不是听了大夫人得来的小道消息,还在迷糊中,遂而赶紧捎了个信,给朝中做官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