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乡的人都很穷,每个家庭饭桌上最常见的就是腌菜。你去一户人家,打开他家的饭桌,放着一碗的肯定是腌菜。
我家对面的一户人家的女主人她就经常跟我讲起以前的事。她说,小时候她们家难得吃一回猪肉,家里有四个儿女,上有两个老人,生活过得极其难苦。
有一次,她买了肥猪肉煎成猪油,并用猪油渣炒腌菜。小孩子一听说用猪油渣炒腌菜,都高兴地不得了。吃饭的时候,四个儿女拿起筷子争先恐后地抢夹猪油渣,全然不顾父母一旁的责骂。她一看自己的儿女这么没出息,连猪油渣都抢得姐弟们都快打起来了,平时他们都是很乖的儿女。她一气之下,把盛着满满两大碗的腌菜全倒在了桌上,她气愤地说,你们抢什么抢,倒在桌上不用抢了。
她一说完自己泪流满面,她知道家实在是太苦了,害得孩子连个猪油渣都吃不上。儿女们看到母亲流泪了,筷子再也不敢动了。因为母亲常教导他们,人穷志不穷,人要有骨气,要有志气。
每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我双眼都噙满泪水。腌菜对于我来说,记忆太深了,我自己也是吃着腌菜长大的。
家乡所说的腌菜,一般是用大头菜和芥菜腌制的。一到冬天,大头菜能长半人高,芥菜要比大头菜小很多。不过,大头菜在冬天怕打霜,芥菜打过霜后味道就不苦了。这是一个怪现象,别看大头菜个头大却有些虚胖的感觉,芥菜虽然个头较小长得却要结实多了。
冬天的阳光懒洋洋的,没有夏天的火热却多了一分温和。这是一个收大头菜和芥菜的季节,这些菜长得好的,十几棵就有一大簸箕。母亲挑着满满的一担菜,到马路边或者屋门口,一棵棵整整齐齐的排在地上,让它们享受阳光。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些菜拿去晒,也许是让阳光吸收走一部分的水分,也许父辈们觉得只有经过太阳浴的菜,做成腌菜才能放得更久,更香。
日落西山时,父母就唤我们兄弟仨把放在外面晒的大头菜或者芥菜收起来,此时的菜被晒得软软的像枯萎了一样,全然没有刚从地上割下来那种硬气了。
晚上,在微弱的灯光下,母亲把菜整整齐齐的横竖堆放成一座小山。这是做腌菜的一道程序,放上粗盐后用脚把菜踩成六七分熟。那个时候,我还小个又不高,母亲就会拿来一根扁担,叫我上去用扁担撑地然后慢慢地踩菜,我们客家话习惯称之为“踏腌菜”。
踏腌菜有点像跳民族舞,双手撑着扁担不断地跳,又有点像跳踢踏舞,双脚不断地交替踩着。母亲一边往菜里放盐,一边把踩的差不多的菜,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放进瓮里,这个瓮有七八十公分高,像一个地球仪形状,它的口比碗要大一些。
母亲就是把扎好的菜从那个瓮口中放进去,放了一层后撒上盐,随后又放进菜,继续撒盐,直至塞满瓮为止。当菜塞满瓮后,小山似得菜也被我踏成了平地了。
当菜塞满瓮时,封口还是有些讲究的。母亲挑了些大点的菜叶,左一层右一层的把瓮口盖得实实的,然后盖上塑料纸,用红包装绳把口子系好。母亲说封口很重要的,万一露风了,腌菜也就“臭风”了。
腌菜放半个月就可以拿出来吃了,也有些人过七天就开封的。七天后的腌菜颜色青黄青黄的,味道不酸不苦,带着一种很纯朴的香味。这种味道是难得尝到的,因为腌菜过了这个时间,就慢慢地变成黄色的了。
我觉得腌菜放两个月后,味道是最好的,有一种酸甜酸甜的味道,而且这种腌菜炒都不用炒,洗干净后就可以吃。在我们那个村,怀上孩子的妇女也喜欢找这种腌菜吃。
这种腌菜可以存放好长时间,有些人家都藏着十几瓮。也有一些人,把腌菜拿出来晒干,晒成腌菜干可以拿来煮和煲汤,那又是一番风味了。
腌菜,现在的人也不陌生。很多客家风味餐馆,有一些梅菜扣肉、酸菜大肠之类的菜,很多菜是以腌菜为配菜搭配而成的。不过,对于腌菜,在我脑海里最深的是,小时候桌中间那唯一的一碗,这一碗不是香也不是甜,更不是苦,那是一碗尘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