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取泸定桥的当天晚上,****中央在泸定城召开政治局会议。陈云说,会议主要决定了两件事:一是红军向北走雪山草地一线,避开人烟稠密地区;二是派他去上海恢复白区党的组织。就是那次会议后,他离开长征队伍,在当地地下党组织的护送下,经成都、重庆前往上海。事实上,陈云去上海的任务,还有一项是寻找与共产国际的联系,向共产国际汇报遵义会议的决定。
当时,****中央虽然已与共产国际失去了联系,但中国共产党仍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要接受共产国际的领导。遵义会议决定撤换领袖,改变指导思想,这是非常重大的问题,需要得到共产国际的认可。恰好在遵义会议以后,****中央从任弼时来电中得知,****中央离开上海后留在上海的机关,一直与共产国际保持联系的****中央上海局,于1934年8月遭到破坏。因此,当中央红军第二次打下遵义的时候,就决定派富有地下工作经验的潘汉年前往上海,去寻找地下党组织和共产国际的代表。红军占领泸定城以后,又决定派参加了遵义会议的****中央政治局常委陈云前往上海。在地下党员的护送下,陈云经重庆到了上海。然后,他在宋庆龄的帮助下,与陈潭秋、瞿秋白夫人杨之华等,于8月5日离沪赴苏。当月下旬,潘汉年也乘船前往苏联。他们到达莫斯科以后,向共产国际汇报了遵义会议的情况,得到了共产国际的认可和支持,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苏联期间,陈云还以廉臣的笔名,以一个被俘国民党军医的口吻,写成了著名的《随军西行见闻录》,于1936年发表在中国共产党在巴黎创办的《全民月刊》上,并在莫斯科出版单行本,记述自己在长征中的经历,宣传了红军在长征中的英雄事迹,扩大了红军长征在国外的影响。
中央红军占领泸定城以后,即沿河南下,然后分路向东北方向的天全、芦山进发。5月31日,红一军团第二师第四团奉命攻打飞越关。这是位于泸定县东南、汉源县西北的飞越岭上的一个垭口,海拔2800多米,山路陡峭崎岖,犹如鸟道蛇盘,极难攀登,是一个天然的军事要隘。红四团决定派第二营第六连连长黄霖,率140多名战士从侧翼选道而上,出奇制胜。他们从左翼迂回攀援而上,爬上了飞越关北侧高达3001米的桌子山,然后从云端里猛然跳下,占领了敌方侧翼的警戒阵地。敌人惊恐万状,立即疯狂反扑,战士们坚决把敌人顶住,最后各自手握仅剩下的一颗手榴弹,端着刺刀冲了上去,一下子把敌人打垮,乘胜占领了敌军的主阵地。与此同时,从正面仰攻的红军部队也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一直激战至深夜,将守敌全部歼灭,从而为全军打开了通向天全、芦山等地的通道。
6月2日,中革军委根据中央政治局会议的决定,作出了兵分三路迅速夺取天全、芦山,实现同红四方面军会合的部署。具体内容是:以红一军团(欠第五团)及红五军团为右纵队,归****、聂荣臻指挥,取道胡庄街、牛屎坡、石坪、小河场及其以西平行路,向芦山前进;红三军团、军委纵队及红五团为中央纵队,以战备姿势取道化林坪、大林头、水子地向天全前进;红九军团为左纵队,由泸定直向天全前进。6月3日,中央红军各纵队继续北上。
这时,敌杨森所部正在荥经、天全、芦山一带防堵红军北上。他看到中央红军势不可当,为了保存实力,便授意其第五旅旅长杨汉忠出面与朱德联系,由杨汉忠派人送来信函、部队番号和联络信号,提出互不侵犯的要求。朱德总司令接信后,即决定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为红军北上创造有利的条件。于是,他立即复信杨汉忠,并通过双方的接触,杨汉忠部只朝天放枪以掩人耳目,红军也尽量避免同其接触,比较顺利地通过了荥经县。
然后,红军直趋天全、芦山。6月7日,红九军团先头2个营,在红三军团的策应下,占领天全;红一军团在始阳坝击溃川敌第六旅1个团,于8日乘胜进占芦山。
这时,国民党军薛岳部第一、第二纵队正由西昌北进,李抱冰部第五十三师已到冕宁,杨森部第二十军集中于雅安地区,原驻天全的1个旅已调往荥经,奉命加强芦山防御的邓锡侯部第二十八军尚未到达。
根据上述情况,****中央、中革军委为迅速完成中央红军同红四方面军会合的战略任务,于6月8日致电各军团首长,提出了分路突破敌芦山、宝兴防线,夺取懋功,控制小金川流域,与红四方面军会合的任务。中央红军坚决响应****中央、中革军委的号召,纷纷展开了革命竞赛活动,决心以英勇战斗的实际行动,战胜敌人,克服困难,实现同兄弟的红四方面军会师。部队还展开了热烈的捐献活动,募捐了许多慰问品,准备送给红四方面军的战友们。
6月8日,中央红军一举突破敌人芦山、宝兴防线,歼敌一部。随后,经宝兴的盐井坪、崔店子,进到夹金山脚下的大硗碛地区。
大硗碛位于宝兴县北部、夹金山以南,地处偏僻,气候寒冷,贫困落后,是藏民聚居区。6月11日,寨内的藏汉人民听说红军将至,在小街上挂起三道欢迎的红额(当时居民叫“天花”),街头摆起了“吉露”,用红布围着大方桌,桌上放一个盘子,盘内放着10样果品(谓之“十样锦”)和长颈水壶,家家门前放着开水,迎接红军的到来,简直像过节一样。中午时分,红军先遣队来到寨外,顿时,喇嘛吹起莽筒唢呐,群众放起鞭炮,敲锣打鼓把红军迎进寨内。红军进寨后,十分注意宣传工作,贯彻党的民族政策。随先遣队来的杨参谋向额德姆等20多位喇嘛和群众当场宣布了红军纪律:一、不进老百姓的住房;二、保护寺院;三、不随便吃群众的东西;四、不拿走“夷家”一点财物,等等。还给红军战士定了一条纪律:不准任何人进入喇嘛寺的经堂。临走时,他还把寺后土司占据的一大片土地划给喇嘛寺经营,并写了一张字据,盖了红军的印章,作为土地归寺院的凭证。
在开始爬雪山前,中央红军在大硗碛附近头道桥的大空地上,召开了动员大会。然后,红军指战员经过简单的准备,如用柏树皮、干竹子扎起一个个“火照”,砍来竹竿、树条做成拐杖,把从天全、芦山一带买来的干海椒发给每个人御寒,便向夹金山前进。
夹金山,是中央红军长征中跨越的第一座大雪山,海拔4000多米,终年积雪,空气稀薄,没有道路,没有人烟,气候变幻无常,时阴时晴,时雨时雪,忽而冰雹骤降,忽而狂风大作,有“神山”之称。有首歌谣说:“夹金山,夹金山,鸟儿飞不过,人不攀。要想越过夹金山,除非神仙到人间。”来自南方衣着单薄的红军指战员,要越过这人迹罕至、禽兽无踪的雪山之巅,困难是难以想象的。
红军于6月12日从大硗碛地区出发,在“征服夹金山,创造行军奇迹”的口号鼓舞下,开始向夹金山进军。红军先头分队边开路边行进,稍有不慎,就会滑下雪崖,葬身雪窟。红军广大指战员冒风雪,战严寒,手拉手,艰难地向前迈进,饿了就啃点干粮,渴了就抓把雪解渴,累了也不敢休息,因为一坐下来就有再也站不起来的危险。为了不使战友们掉队,指战员们发扬阶级友爱精神,互相搀扶着,一步一停,一步一喘地向上攀登。在快接近山顶时,忽然天空乌云滚滚,刹那间,狂风大作,大雪夹杂着鸡蛋大的冰雹,没头没脑地向指战员们袭来。有的伤病员倒在雪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他们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长眠在雪山之巅!中央红军广大指战员就这样怀着必胜的坚定信念,发扬不怕苦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以坚韧不拔的顽强毅力,同心同德,团结互助,战胜风雪严寒和高山缺氧等重重险阻,终于征服了“神山”,跨过了第一座大雪山,真是“天空鸟飞绝,群山兽迹灭,红军英雄汉,飞步碎冰雪!”r>对于爬雪山的艰难情景,老红军谢良(五五年少将)在回忆中说:
越往上爬,气温越低。寒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雪粒打在脸上,像刀割似的疼痛。我们身上穿的都是单衣,几乎和没穿衣服一样。有的同志把毯子裹在身上,也无济于事,仍冻得浑身哆嗦,牙齿打战。特别是一双脚,长时间在冰雪里行走,草鞋浸湿后冻上了冰,硬帮帮的,磨得生疼。很多同志的脚被冰渣划破,鲜血直流。……
再往上走,空气更加稀薄,胸口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透不过气来,两条腿也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要花费很大的气力,连着走几步心就跳得格外厉害,甚至头昏目眩,仿佛整个雪山也都晃动起来。……
……
快接近山顶时,山势更加险峻。风大,路滑,经常有人跌倒,甚至从雪坡上滚下去。不少同志已精疲力竭,走几步就呼呼直喘,只想坐下歇一歇。……但是一坐下来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
在路的两旁,可以看到一个个隆起的雪堆,使我们感到沉痛,同时又使我们警惕起来,仿佛那些牺牲的战友对我们说:可不能松劲呀,一定要拿出身上所有的力气,咬紧牙关,坚持到底,战胜这冷酷无情的大雪山!
中午,部队终于登上了山顶,高高的大雪山被我们踩在脚下了!战士们欢呼起来。欢呼声响彻冰山雪岭,在山谷间久久地回荡着。……
爬雪山,最困难的还是那些年老体弱的同志、妇女、伤病员,以及肩负比较重的物资的战士。杨定华(即邓发的化名)在《雪山草地行军记》中说:
……夹金山的雪不但不能“赏”,而且会冷死人的。夹金山上每天下午则大雪纷飞,冷气遮蔽着整个天空,所谓“乌烟瘴气”的俗语,对于夹金山上是最适当的形容词。照例想来,上山走快一点,身上发热,就可以御寒,然而空气却不容许你这样想。因为山上空气异常稀薄,呼吸异常困难,因此只好慢慢地一步步来走。吃辣椒水的办法,结果只对身体强健的人起了作用,对身体弱的人则不生效力。这些体力弱的人竟有些冷得牙齿啪啪地响,有如机关枪发射的声音,甚至脸上也改变成黑黝的颜色。……有青年将军之名的红军第一军团军团长****和总司令部的侦察科长胡底因身体衰弱,山上气压太低,几次晕倒,以后是在同志们的极力协助之下,才渡过了夹金山的难关。
当时,****等都不到30岁,爬雪山已这样困难,那些年过50或将近50岁的人,如徐特立、林伯渠、董必武、谢觉哉、朱德等年纪大的人,就更加艰难了。特别是朱德,他虽然有一匹马,却让给了伤病员,自己背着粮食和战士一样爬山。除此之外,他还要指挥军队,在爬山前他检查每一支部队,过雪山后又到各部队巡查。徐特立当时已年近60岁,头发斑白,牙齿都脱落了,但他的生活一如士兵,很少骑马。林伯渠、董必武、谢觉哉等,也都已经50岁左右,仍和战士们一样爬雪山。董必武后来向美国记者史沫特莱介绍爬雪山时的艰难情景说:
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简直没有路,……我们就对准峰顶附近那个缺口,笔直地向上爬。浓雾环绕,大风凛冽,刚到半山,就下起雨来了。我们越爬越高,又撞上了让人担惊害怕的冰雹。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越发困难。讲话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冷得人连呼气都冻了冰,手和嘴唇冻得发紫。有些人和牲口一步没走稳,就掉在冰河中,从此诀别。那些坐下来休息喘喘气的,就在原地冻僵。……
到了暮色苍茫时,我们在海拔一万六千英尺的高度上翻过了大山,那天晚上,我们就在人迹罕至的山谷中露营。我们大家都筋疲力竭地躺下休息,朱将军却照往常一样,到四处巡查。他一路上和部队一同跋涉,疲劳不堪。但是他的例行巡查却是无论如何中断不了的。……
为了避开敌人的轰炸机,我们在半夜就起来了,开始爬第二个山头。天下着大雨,后来又变成大雪,冷风像刀子一样吹打我们的身体,又有很多人在严寒和力竭之中死去。
提起这座山的最末一个山头,真令人胆寒。我们估计,从山脚到山顶共长八十里地。我们的人在这里一死就是好几百。他们想坐下歇歇腿、喘喘气,就从此站不起来了。沿路,我们不停地弯下腰去,想拉他们站起来,可是发现已经咽了气。……
爬雪山时最困难的还是妇女。中央红军长征出发时,参加长征的女干部有30人,她们是:蔡畅、邓颖超、康克清、贺子珍、刘英、刘群先、李坚真、李伯钊、钱希均、陈慧清、廖似光、谢飞、周越华、邓六金、金维映、危拱之、王泉媛、李桂英、甘棠、危秀英、谢小梅、钟月林、吴富莲、杨厚珍、萧月华、李建华、曾玉、刘彩香、丘一涵、吴仲廉。到达扎西后,甘棠和李桂英被留下参加川滇黔边的游击战争;到达北盘江地区时,谢小梅又被决定随丈夫罗明去贵阳开展工作。所以,自始至终参加长征的中央红军女干部共27人。除此之外,参加中央红军长征的,还有女战士蔡云香、刘钊等人。
女同志的身体本来一般不如男同志,加上她们有的已经体弱多病,有的刚生过小孩或正在怀孕,因此爬起雪山来特别困难。当时女战士王泉媛正赶上来例假,在风雪严寒的侵袭下,腹部痛得像刀绞似的难忍。战友们见她脸色苍白,忍痛咬牙,都关切地询问,她说:“没事,能走!”她和战友们互相搀扶着,步履艰难地向前移动,终于翻过了这座大雪山。[7]李坚真看到有的马夫、运输员都晕倒了,便和战友们鼓着余劲,咬紧牙关,跪着爬行,不但自己过了雪山,还把伤病员及担架、药箱等全部拉过了这座大山。
大雪山虽然难以逾越,但是,红军指战员们靠着革命的英雄主义精神,坚韧不拔的毅力,互相之间的团结互助,终于把这座人迹罕至的大雪山踩在了脚下。聂荣臻在回忆中即说:“就整个来说,我们全靠万众一心,群策群力,互相帮助,发扬了阶级友爱,胜利地越过了夹金山。我也和大家一起,因为想到我们盼望已久的四方面军的战友就在山脚下,自己也说不清当时是哪里来的那一股体力,硬坚持着越过了雪山。”萧锋在日记中也记述道:“一路上,大家发扬团结互助精神,看到年纪大身体弱的同志就扶护。真是阶级感情深似海!”
在先头部队翻越夹金山后,中央红军主力也于6月17日翻越夹金山,另一支小部队――红一军团第一师,在师长李聚奎、政委黄、政治部主任谭政的率领下,也沿着宝岭西河经五龙、陇东、中岗、土巴沟等地,于18日翻越了夹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