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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流浪者(2)

于是救人。队长吩咐两个年轻后生抬那流浪汉到他家里,要老婆烧了姜汤,给了桃蜜,一勺一勺喂给流浪汉。

过一刻,流浪汉醒了。

醒过来,往众人面前一跪,说:“谢谢救命之恩!”

众人叹道:“是条有情有义的汉子!”

毕竟何叔心细,不比未见过世面的乡亲们,多了一个心眼,问道:“你何方人氏?何名何姓?为何来此?”

流浪汉答道:“后生四川岳池人,姓张名三娃。只因父母双双身亡,又无姊妹兄弟,便典卖了家当,千里之外寻我舅父,岂知舅父早已离了故地,去新疆淘金了。三娃无奈,只得四处流浪。”

众人听罢一阵欷歔,都道:“好一个苦命的三娃!”何叔沉哦片刻,又问:“你既如此,又作何打算?”三娃道:“我一个孤儿,还有什么打算?你们救了我的命,你们便是我的再生父母,只求爷爷奶奶伯伯婶婶们能让我在这里住下,不求富贵,只求能有一条活路……”

说罢,三娃倒头便拜。

通灵村人心善,当下就有人为可怜的三娃流下泪来。但如何发落三娃却是一件重要的事,队长不敢做主,便召集村里每家的家长开会。

会开了半夜,抽了很多队长家晾在房檐下的烟叶,说了很多同情的话,但都没有结果。

结果是见多识广的何叔说下的。

何叔说:“想他一个孤儿,已在世间讨尽了苦头,我们再穷,也不差他那一口的,就让他暂留下吧。”

大家都说好好,就这么决定了。

既然将一个外乡人留下了,就得为他盖房子。山里有的是好木材,选早年伐倒的,挑了十几根,锯刨凿钉,再搭上新鲜麦秸,两间新草房就起来了,众人你给一口锅,我给两副碗,吃饭的家什也有了。

然后是划分自留地。这也没什么难的,山很大,哪儿也能刨出几分来。只是劳动的家什,要由村里从保管室里取,也都解决了。

又有好心的大嫂大婶们,为三娃找出几件旧衣裳。缝了补了,虽不是新衣,至少干净得体,让流浪的孤儿换了个新人。

通灵村没什么大事,收留外乡流浪来的三娃,实在算得上一大新鲜事,所以村里着实热闹了几天。流浪儿三娃成了通灵人。

先那几天,三娃只待在自己的新草房里,接待些去瞧新鲜的娃子媳妇,并不出屋。

去得最勤的是何叔。何叔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去和三娃聊天。

何叔说:“三娃,你走过很多地方不是?”

三娃说:“那是。”

何叔说:“成都你去过没有?成都就是省城。”

三娃说:“去过的,成都好大个省城。”

何叔说:“成都的群英市场,还在不在?”

三娃说:“还在,卖花市和杂抖糖。”

何叔说:“还卖英雄钢笔,七角三分钱一支。”

三娃说:“英雄钢笔么?七角三分钱一支么?”

何叔说:“武侯祠呢?就是诸葛军师大将军的坟,该还在的。”

三娃说:“坟不曾移走,还在那里。只听遭人盗过两次,挖出很多宝贝,一颗玉玺,足有碗口大。都散了。”

何叔说:“军师呢?”

三娃说:“什么军师?”

何叔说:“就是诸葛大将军。”

三娃说:“诸葛大将军倒不曾听说。”

何叔说:“可惜!”

三娃说:“那不可惜。”

何叔说:“省城里,吃物还是那么多么?”

三娃说:“只怕还多些。赖汤圆、夫妻肺片、龙抄手、糊涂汤,大料火锅。”

何叔说:“还有麻婆豆腐。”

三娃说:“还有麻婆豆腐。”

何叔说:“我那年,馋那豆腐鲜亮嫩生,一气吃了六碗呢!”

三娃说:“六碗么?嗬!”

何叔说:“可惜别处寻不着这般好食物。”

三娃说:“真可惜。”

何叔说:“还是省城哪!”

过了几天,三娃转过气色来了,便要村里给他派活路。

三娃不曾做过农活,手生,常常闹出笑话来,给安宁的村民带来一些乐趣。村民们笑过,也耐下心来教他。原来三娃也是个聪明灵巧的后生,一些农活,学不到一些时,也都会了,竟比一些同年的村里娃子,做得更有架势些。大家夸他:“到底是走过大世界的!”

时间长了,三娃的好处就一样样显露出来,每一回,都给村里人带来一些快乐。

最先是剃头。

先时的剃头,是由村里的杀猪匠牛爹经营着。也不讲样式,但凡头发长了,自家烧一锅滚水,请牛爹用剃刀全悉刮净,叫做“青皮”。青皮倒也方便,只是逢到冬天就不太好,出门总得包头,怕凉了脑壳。再说牛爹毕竟老了,眼睛不济事,有时失手划拉出一道血口子,得要几天痛。

三娃会剃头。三娃剃头不用剃刀,用的推子。咔嚓咔嚓,很灵巧的。三娃又会看人剃,老人推成平头,年轻人推成“一片瓦”,娃子推成“猫儿盖屎”,分别都有精神和帅气。这还不算绝,绝活是三娃还能打整女人的头。最先从队长女人开始,找两把火钳,炭火中烧热了,包上荷叶。头发先梳齐,分成若干处,一一缠在热钳上,少顷解开。都缠过一回后,再用清水洗了,抹上点菜油,重新梳过,队长的女人,便顶着一头俏亮别致的萝卜花,硬是变了一副模样。队长看了,瞪大了眼,舌头都硬了。女人第二天红着脸对姐妹们说,男人那天夜里硬是从来没有过的热烈。

三娃又会打锁。

通灵村民风一向很好,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算不得过分。所以通灵村人祖辈没有用锁的习惯。家家户户不用锁,全村有如一个大家庭,这样也显得热络。但也有麻烦,比如家里没人时,有猫儿狗儿拱开门进了屋,糟蹋了梁上的腊味、锅里的饭食,总是让人心里疼。三娃看了就说:“该上锁的。锁也,锁牲口,不锁人。”大家听了,觉得是道理。这么说了,三娃就让村里人找来铸铁,自己架一个小炉子,将铁烧成铁水,做了模子,浇出一把把锁坯,安上弹簧、弹子,又逐一用小锉锉了钥匙。很漂亮灵巧的锁,一家一副。

那以后,果然再没出现猫儿狗儿猪儿糟蹋食物的事。

三娃还吹口琴。

口琴是三娃唯一带到通灵村的东西。三娃说他饿得发昏时也不舍得拿它换一口吃的,可见那东西金贵了。秋凉的时候,庄稼都上垛了,夜来闲下,村里的男人们就聚在打谷场上摆龙门阵、唱戏文。摆龙门阵,自然由何叔和三娃做了主心,讲大城市的风光人物,热闹无比。龙门阵摆过,便唱戏文。何叔一口黑头是很亮的,三娃就用口琴给何叔伴奏,腮帮儿一瘪一鼓,吹出奇妙无比的曲儿,博得众人一阵喝彩,叫声“好”!也不知是何叔唱得好还是三娃吹得好。何叔光彩,所以总是在唱一段时,很严肃地对三娃说:“娃子,吹口风琴。”

何叔说“口风琴”,三娃也不纠正,很懂礼节的。

春去秋来,一年过去了。异乡来的三娃,已成了不分生的通灵人。通灵人很高兴,高兴过后,突然想起,三娃孤单单的,应该为他说一门亲事了。排来排去,都觉得何叔的独女儿绿绿,是最合适的。一来绿绿人品好,二来何叔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何叔不做三娃的泰山,轮到谁来做?

喜事是在秋后办下的。自然全村人很热闹了一些时。自然是三娃入赘到何家。自然小夫妇有一番欢欢乐乐、美美满满的日子。

再一年后何叔抱上了外孙。吃满月酒时,村里人都说,娃儿眼睛像妈,耳朵像爸,好福相。

日子这么过下去,惊蛰白露,春夏秋冬。通灵村乡仍旧守着一个世外桃源,守着绿黑黄红四样享受不尽的宝贝。说不亦乐乎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的。

突然那一天村里来了两个警察。

警察先找了队长,拿出一张照片给队长看。队长说:“是三娃呀。”

在后山的窑洞里找到了三娃。三娃正在烧炭,一脸漆黑。警察不由分说,给三娃戴上了手铐,推上就走。队长一看不好,赶紧回去叫村里人。村里人放下手中的活计,握着锄头扁担,追出几里地,在简易公路上堵住了刚要发动的吉普车。

警察掏出手枪,喊:“都别犯愣!我们是执行任务,追捕在逃犯,谁要阻拦,谁就犯了国法!”

何叔拦住众人,问警察:“你们说三娃是在逃犯,可有据实?”

警察掏出一张逮捕证,亮给众人,上面赫然盖着一枚大红章。

何叔问:“三娃犯了什么法?”

警察说:“他因盗窃判刑八年,服刑期间越狱逃跑。我们追捕他两年了。”

何叔问:“何为盗窃?”

警察说:“盗窃就是撬锁,撬锁懂不懂?”

何叔说:“撬锁懂。”

警察说:“懂了就好。”

警察发动了吉普车。车刚启动,何叔又拦住车。

警察说:“又怎么?”

何叔说:“我还有几句话要问。”

警察说:“你问。”

何叔说:“他姓张名三娃,是不是?”

警察说:“对。”

何叔说:“他是四川岳池人,是不是?”

警察说:“是。”

何叔说:“他父母双亡,家中没有亲人,是不是?”

警察说:“这也不错。”

何叔说:“他这次在逃,犯不犯上死罪?”

警察说:“死罪倒犯不上,总要加几年刑的。”

何叔笑着点点头,让开道,说:“你们好走。”

吉普车果然就冒着烟走了。

何叔转头对哭哭啼啼的女儿绿绿说:“哭什么?他犯了国法,谁也保不了。牢让他坐去,我们等,等他牢坐尽了,再回来老老实实做通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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