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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管道升(元)

《我侬词》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

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赵明诚与李清照,施伯仁与郑允端,赵孟頫与管道升,这都是那个时代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他们情深义重,夫唱妇随,他们才华横溢,诗文唱和,他们患难与共,生死相随,所谓相濡以沫,生死相依,大概就是这样吧。

在这三段婚姻之中,女子又比男子更为深情,李清照之于赵明诚,郑允端之于施伯仁,管道升之于赵孟頫,莫不如此。

管道升(公元1262年~1319年),字仲姬、瑶姬,元代社会著名的女书法家、画家和诗词创作家。她生而聪敏,“翰墨词章,不学而能”,可以说天赋极高。26岁那年,管道升嫁给了赵孟頫,两人在婚前有过接触,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是倾慕已久,总之,他们走到了一起,成就了一段极其美满的姻缘。

赵孟頫出身天潢贵胄之家,才华横溢,擅长诗词书画,与管道升在一起,夫妇二人可谓是相得益彰,珠联璧合,羡煞旁人。他们的生活优裕而富有情趣,无论是吟诗作画,还是遨游山水,抑或相对读书,谈天说地,夫妻二人都有许多的共同语言,他们谈起古往今来的才子佳人,谈论古今江山易主的变换,谈论人生的归宿,谈论生命的意义,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管道升觉得,他是她生命中那个志同道合的人,她庆幸今生能够遇见他,并与他相爱。

就这样,赵孟頫与管道升恩恩爱爱地度过了大半辈子,直到人到中年,他们的婚姻出现了危机。

是的,再美丽的女人,也经不起岁月的折磨,经不起时光荏苒消磨掉青春和容貌。所以,徐娘半老让人们感叹,美人迟暮更是让人叹息,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美丽的女子,最终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中将美貌消耗殆尽。人们便用“昙花一现”来比喻女子转瞬即逝的青春容颜,字句里隐含着深深的不舍和叹息。

西施年老的时候,虽与范蠡泛舟太湖,但远不是当年的少女情境了;汉武帝李夫人病容愁损,为了不让心爱的人见到自己丑陋的样子,她宁死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夫君;唐玄宗的梅妃老死上阳宫时,想必身边再无他人,只有一群年老的宫女陪伴着……管道升虽然不是以色事人的女子,但长期以来的家庭琐事也会消磨掉她年轻时的风月玲珑,女人一到更年期,脾气也会变得古怪而难以捉摸,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孟頫对婚姻的忠贞开始动摇,产生了纳妾的想法。

读者们或许会想起,类似的事情在很多年前也发生过,而且发生在一个同样美丽而多才的女子身上——那便是卓文君。想当年,貌美的文君有勇气和司马相如私奔并陪他当垆卖酒,根本不在乎他的贫贱与落魄,然而,当她年华老去,司马相如对爱情的忠贞便冰消瓦解了,他决心娶妾,对此,心如死灰的卓文君写下了《白头吟》和《诀别书》,用一种决绝的方式告别了自己的爱情,并将那个负心人从此抛在了脑后。

卓文君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子,爱便可以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不爱便立即一刀两断,恩断义绝。尽管这所作所为中含着悲切与委屈,尽管这所作所为让人心痛,但毕竟,她维护的是一个女性的尊严与骄傲。

相比之下,管道升的做法委婉得多,也巧妙得多。究其原因,大概是她的内心深处还隐含着对赵孟頫自年少时就产生的点滴深情,她希望挽回自己的爱情。

即便放在现在,大多数的女子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挽回自己的爱情吧,毕竟人到中年,他们一起走过那么多的岁月,这份感情不是说了结就能了结的,她必须做最后的努力。

事实上,且不论赵孟頫在元代官居从一品、权倾朝野的地位,就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也少不得娶三妻四妾来装点自己的门面,一般的女子,大多只要保住自己正室的地位,也就心满意足了,又何必在乎丈夫娶妾呢?

只因为,管道升与赵孟頫不是寻常夫妇,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爱情中容不下第三人,从这个角度上说,他们的爱情与婚姻已经具有了现代的意义。

于是,就有了那首最著名的词——《我侬词》。

当后人深情款款地读到“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等诗句时,或许很难想象,管道升写下这首词时内心的忧伤和无奈——她开始回忆,回忆在无数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他们吟诗作画,相对乐陶然的情景;回忆他们在花前月下定情,在湖畔柳边许下爱情诺言的日子。她开始悔恨,悔恨自己因家庭琐事而忽略了丈夫的情感,悔恨自己不再在意生活中的细节,不再将曾经的温柔演绎得如痴如醉。

后人或许难以想象,当赵孟頫读到妻子这些深情款款的诗句时,内心的伤感和感慨。在他的回忆里,有太多太多值得永远珍藏的片段,在他们的生命里,有太多太多共同的故事。这些故事不应该由第三个人来分享,它是独属于这两个人的,就像诗句中所写的那样,“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她的生命已经融入他的血液,哪怕生死,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他开始后悔自己娶妾的打算,他决定亲自去跟妻子和解。就这样,两个已入中年的人像一对青年恋人一样重新走到了一起,他们相拥而泣,为他们曾经拥有过的日子,为那些还未到来的岁月。

从此以后,赵孟頫再也没有起过娶妾的念头,这对恩爱夫妻相伴着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而这首饱含着深情的《我侬词》,也成为他们爱情的象征,成为表达伉俪情深的千古绝唱。

“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许多年后,还有无数的恩爱夫妻吟着这首词,携手走向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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