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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27

第二章27

母亲走出法院才发现黑夜已经降临,望着街上的路灯和天上的星星,她不觉暗暗惊奇。法院外面聚集着一堆堆的人群。虽然寒气逼人,却听得见吱吱嘎嘎的踏雪声,年轻人的说话声此起彼伏。一个戴灰色风帽的男人望了望西佐夫的脸,急切地问:

“判的什么刑!”

“流放。”

“全判流放吗?”

“全是流放。”

“谢谢。”

那人问过就走了。

“看见了吧!”西佐夫说,“还真有人关心呢……”

就在这时,突然有十来个男女把他俩围了起来,急冲冲地打听着,声音很高,又招引了不少人。母亲和西佐夫只好站在那里。青年们询问判决结果,被告们的表现,谁发了言,讲了些什么。他们提问的基调是一致的,流露出急切的好奇心,既真诚又热烈,叫人听了深受感动,不得不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各位!这位就是巴维尔?弗拉索夫的母亲!”有人低声喊道。过了一会儿,大家就安静下来。

“请允许我握握您的手!”

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了握母亲的手。有人激动地对她说:

“您儿子给我们树立了光辉的榜样……”

“俄罗斯工人万岁!”有人响亮地喊道。

呼喊声越来越高,不断蔓延,此起彼伏。人们从各个方向跑过来,在母亲和西佐夫身边拥挤着。断断续续的警笛声划破夜空,却压不住人群的呼喊声。西佐夫老头儿笑容满面,而母亲觉得这一切是一个美好的梦。她笑着,不停地同人握手,向人们点头致意。甜蜜而又快乐的泪水哽咽着她的喉咙。她的两腿累得发抖,但她心里却充满喜悦。她的心感受着一切,像明亮的湖面似的反映着种种印象。在她近处有人用响亮的声音激动地说:

“同志们!一直危害俄国人民的吃人怪物,今天又张开它贪婪的大嘴,吃掉了……”

“大妈,我们还是走吧!”西佐夫说。

就在这时,萨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挽起母亲的胳膊,拉着她朝街对面走去,边走边说:

“快走吧,恐怕又要打人。说不定还要抓人呢。是流放吗?去西伯利亚?”

“是的,是的!”

“他的发言怎么样?您不说我也知道。在这些人里,数他最坚强,他比别人纯朴,当然也最厉害。其实他也很体贴人,也很温柔,只是怕难为情,不愿表露出来。”

听了这番热情洋溢的低语和充满爱恋的言词,母亲心里渐渐平静下来,疲劳的身子也恢复了气力。

“您什么时候去他那里?”母亲亲切地低声问萨莎,一边把姑娘的手紧贴在自己身上。姑娘自信地看着远处,回答说:

“只要找到接替我的工作,我马上动身。其实我也等待着判决。说不定他们把我流放西伯利亚。到那里我就声明,要求把我流放到他所在的地方。”

背后传来西佐夫的声音:

“到那时候,请您代我向他问好!就说西佐夫问候他。他认识我,我是费多尔?马森的舅舅……”

萨莎停下脚步,转身同他握手。

“我认识马森。我叫亚历桑德拉!”

“父名呢?”

萨莎看了他一眼,答道:

“我没有父亲。”

“是去世了吧……”

“不,他还活着!”姑娘激动地说。她说话的口气固执而又倔强,脸上也带着同样的表情,“他是地主,现在当上了地方自治局的局长,他把农民都掠夺光了……”

“原来是这样!”西佐夫情绪有些低沉地说。他沉默了一会儿,跟姑娘并排走着,从侧面打量着她,又说:

“再见了,大妈!我得往左拐了,再见了,小姐,您对待父亲太严厉啦!当然,这是您的私事……”

“那么,如果您儿子是个坑害老百姓的坏人,您讨厌他,您会不会把他的行为如实地说出来?”姑娘激动地说。

“我,我会说的!”老头儿犹豫了一下,答道。

“可见您把正义看得高于儿子,而我把正义看得高于父亲……”

西佐夫嘿嘿一笑,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说:

“好啊!您这张嘴真厉害!您这样长期坚持下去,老一辈不是您的对手哇,您的倔强是惊人的!……再见了,祝您一切顺利!待人还是宽厚些好,对吗?再见了,尼洛夫娜!见到巴维尔,就说我听了他在法庭上的演说。没有全听明白,有些地方他讲得太可怕了。不过,你告诉他,他说得对!”

他举了举帽子,步态庄重地拐过街角去了。

“看来他是个好人!”萨莎望着他的背影含笑说着。

母亲觉得,萨莎今天的表情比往日温和些。

回到家里,她们两人坐在沙发上,紧紧依偎着。屋里很安静,母亲歇了一会儿,又提起萨莎去找巴维尔的事。姑娘若有所思,扬起两道粗眉,那双富于幻想的大眼睛望着远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宁静的沉思。

“以后你们有了孩子,我就到你们那儿去。帮你们看孩子。我们在那儿生活,不会比这里差。巴沙会找到工作的,他有一双巧手啊……”

萨莎用询问的目光打量着母亲,问道:

“难道您现在不想跟他一起去?”

母亲叹了口气说:

“我去做什么呢?逃跑的时候我只会拖累他。再说他也不会让我去的……”

萨莎点了点头。

“他不会让您去。”

“再说,我也有工作!”母亲带有几分自豪地说。

“是啊!”萨莎沉思地说,“这样也好……”

说到这里,她忽地哆嗦了一下,像是要抖掉什么东西似的,然后她直率地小声说:

“他不会在流放地呆下去,他肯定会逃跑的……”

“那时你怎么办?……万一有了孩子?……”

“到时候再说吧。他不需考虑我,我也不会让他为难。和他分开我会很难过,但我也挺得住。我不会让他为难,不会的!”

母亲觉得,萨莎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会照着做的。她可怜这位姑娘,搂住她说:

“我亲爱的,您今后的日子不好过呀!”

萨莎温和地笑了笑,整个身子紧紧依偎着母亲。

这时尼古拉回来了,一副疲劳不堪的样子,一边脱大衣,一边着急地说:

“哎呀,萨申卡,趁还没出事,你赶快离开这里!今天一大早就有两个暗探盯着我,而且明目张胆,有点想抓人的味道。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某个节扣上出了问题。对了,我这里有一份巴维尔在法庭的演说,我们决定把它印出来。请您带给柳德米拉,求她尽快印出来。巴维尔讲得好极了,尼洛夫娜!……萨莎,当心有暗探……”

说到这里,他用劲搓了搓冻僵的双手,然后走到桌前,急急忙忙地拉开抽屉,挑选着文件,有的当即撕碎,有的放在一旁。这时他显得忧心忡忡,神色慌张。

“前几日我刚整理过,现在又积累了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见鬼!尼洛夫娜,您最好是不要在这里过夜,好吗?碰上这种麻烦事,您也会感到难堪。再说,他们会把您一起抓去坐牢。您还得到各处散发巴维尔的演说呢……”

“他们抓我做什么?”母亲问。

尼古拉在眼前晃了晃手,自信地说:

“我有感觉。再说您还能帮助柳德米拉做点什么,对吗?还是躲躲吧,免得出事……”

听说能亲自去印刷儿子的演说,母亲马上兴奋起来,说:

“既然这样,我就去吧。”

说到这里,她突然自信地小声补了一句,连她自己也感到意外:

“谢天谢地,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好极了!”尼古拉低着头大声说,“现在请您告诉我,我的箱子和衣服都放在什么地方。您这双勤快的手把什么东西都收拾起来了,我连私有财产也不能自由支配啦。”

萨莎一声不响地把碎片放在炉子里烧掉。烧完之后,又一丝不苟地搅了搅,把纸灰掺和在炉灰里。

“萨莎,您快走吧!”尼古拉说罢,同她握手告别。“再见了!要是有什么好书,可别忘了我,好,再见吧,亲爱的同志!路上小心点……”

“您估计会拖很久吗?”萨莎问道。

“鬼才晓得他们!大概他们拿到我的什么材料。尼洛夫娜,您跟萨莎一起走行吗?他们同时盯着两个人的梢会费些事的,好吗?”

“我这就走!”母亲说,“我去穿衣服……”

母亲仔细地看着尼古拉,发现他那和善的脸上增加子几分忧虑,除此之外没什么异常。现在,尼古拉是她最亲近的人。在他身上,她没有看出任何惊慌举动和不安的迹象。他对大家同样关心体贴,同样平易亲近。在大家心目中,他仍然和往常一样,是个安静的单身汉,心里有事喜欢保密,往往在某些方面超过别人。但她知道,尼古拉比别人更接近她,所以她也喜欢尼古拉,于是总是小心谨慎,无微不至地照料他的生活。现在,她虽然忍不住要可怜他,但她还是克制自己。她知道,这种情感万一流露出来,尼古拉会感到不安,会难为情,甚至会像往常那样变得可笑的。母亲不想看见他这副样子。

她回到房间里,尼古拉正握着萨莎的手,激动地说:

“这太好了!我相信,这样对他对您都大有好处。有点个人幸福,这不是坏事嘛。尼洛夫娜,您收拾好了吗?”

他走到母亲面前,微笑着扶了扶眼镜。

“好,再见吧,我估计也就是两三个月,三四个月,最多不超过半年。半年时间,说来也是很长时间啦……请多保重,对吗?让我们拥抱一下吧!”

精瘦的尼古拉两手紧紧抱住母亲的脖子,看了看她的眼睛,取笑说:

“我好像爱上您了,老拥抱着您该多好!”

母亲没说什么,她亲吻着他的额头和面颊,两手不住地发抖。她怕尼古拉发觉,就松开了手。

“路上要小心,明天更要当心!明天早上您派个小孩到这里看看,柳德米拉那儿有个男孩。好了,再见吧,同志们!祝你们一切顺利!……”

萨莎在路上悄悄对母亲说:

“如果需要的话,他会这样满不在乎地走向死亡,大概也是这样急急忙忙的。就是面对死神,他也要扶一下眼镜,说一声‘好极了’,然后再去死。”

“我很喜欢他!”母亲低声说。

“我佩服他,但不喜欢他!我很敬重他。他不知为什么有点枯燥,尽管他也善良,有时甚至很温柔,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光有这些好像还不够……是不是有人盯着我们?我们分开走吧。您要是觉得有暗探跟踪,就不要去找柳德米拉。”

“我懂!”母亲说。但萨莎还是补了一句:

“不要去找她!直接来找我。再见。”

她急忙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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