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眼前就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但就是感觉自己必须离开这里,卓予韬只好试探着向前一步,刚是踏下,顿时就觉得自己踏空,接着就要从某个高处跌落,心中“咯噔”一下,整个人就醒了。
梦中从高处跌落的惊恐和惊悸仍在心中残留,卓予韬睁了眼大口喘着气,忽就是感觉到自右腹部传来阵阵剧痛。身体依旧没有多少力气,于是卓予韬顺其自然地便是想要抬起右手扶住伤口,谁曾想,一用力才是发现,自己的右臂,竟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腹部的伤口是替司令挡了一枪,那么,右臂完全没有感觉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腹部受伤失去知觉后右臂又受伤截掉了吧,没有了右手,以后该是怎么给可安写信,卓予韬心中一慌,急忙挣扎着要起身子看看自己的右臂还在不在,这一看,他才是知道了,他的右臂是在,不过就是,在自己床边有一个护士压着它睡着了。
只是压得时间长了麻了没有知觉,弄清楚了这一点,卓予韬也就放心了。
“啊,你醒了啊?”察觉到枕着的手臂动弹,压着它本来睡得舒服的柏翊潼也是醒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战场上的医护人员都是日夜忙碌,看护病人时睡着了也是情有可原,卓予韬看身边的人是一副护士模样打扮,虽然胳膊麻得疼也不再计较,不过还是松口气小声庆幸:“还好,右手还在。”
“冲到最前方命都不要了还知道还要自己的手啊。”看他痛苦抬手估计是自己压的时间太久了,本是来看护的没想到反而给他加了伤,柏翊潼挺不好意思,于是开口刚想同他道歉,但听他这一句就乐了。
“不一样,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了百了,多好。”卓予韬失落感慨。
“你知道命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你还?”柏翊潼并不能理解他话的意思。
见她仍是迷茫,卓予韬难得有耐心同她解释:“要是死了,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一了百了,但是要少了一只手臂或是其他,今后的生活还要让别人帮忙,这后半辈子,都活成了别人的负担。”
“好奇怪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第一次听到可以不要命但是不要残的结论,柏翊潼十分惊诧,“你说的,好像是你这一生手脚齐全就永不会麻烦别人一样,人生活在一起相互帮助相互慰藉本就应该,你想一生活得毫无病痛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搀扶怎么可能?”
身上的麻药恐怕是过了劲儿,疼痛的感觉一波接一波涌上来,卓予韬表情扭曲,不想与她继续理论下去:“我说姑娘,在教育我之前,能不能先帮我弄点止疼药或者麻药什么的,真的,疼的很。”
柏翊潼本来还想继续教育他珍爱身体珍惜生命,听到这话又见得他面目狰狞额上尽是冷汗,立马慌了神,喊着跑着就出了门。
被包扎的地方真是疼啊,卓予韬本想坐起来,可没想到刚微微尝试,中弹的腹部直疼得他生无可恋,只好老实了躺下,迷迷糊糊,眼前仿佛就出现了穿着学生装阮可安,可安冲着自己笑得灿烂,说是今天他们合唱团的老师教她的歌曲很好听,等练好了,要第一个唱给自己听,还说那个《孔雀东南飞》的话剧,他们已经排练了很多遍,说是明天公演的时候,希望自己一定去看。那个时候,真是好啊。卓予韬伸手想抓住眼前并不存在的人,自然扑了空,不过这次的伸手也是耗尽了他仅有力气和精神,放下手就没了意识。
再睁开眼,眼前是靠的极近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卓予韬紧张一抬头,两个人的额头便磕上。
“哎呀,真疼,你额头石头做的啊,真硬!”柏翊潼扶着脑袋抬头委屈。
拉开距离,卓予韬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大眼睛正是之前教育自己要珍重身体的那个护士。
伤口疼的要死要活,这护士还趴在自己脸前,卓予韬无奈:“又是你啊,怎么才来?”
“才来,知道我来你还睡过去啊,我拿药回来看到你眼睛紧闭,叫你半天都没反应,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我慌慌张张赶紧将医生叫过来,结果他说你是昏迷了,反正昏迷的状态人没有意识,刚好能给大家省点麻醉药,所以医生就把我好不容易从别人处搜刮来的麻醉药拿走了。”柏翊潼不高兴回答。
“那你来做什么啊?”意识一清醒,疼痛就铺天盖地,又听她说没有麻药,卓予韬顿时心情烦躁,语气甚至带了重的责备。
话音刚落,另一个护士端着药品进来,见得柏翊潼,急忙带话:“柏小姐,司令正到处找你呢,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怎么不可以啊,我就是想看看我哥说的上了战场就不要命了的是个什么人,没想到是个怕疼不怕死的人,并且脾气还这么坏,”被称为柏小姐的姑娘气呼呼回答,然后就从口袋中掏出一瓶药塞进来护士的手中,佯装恶狠狠地说,“那,这个,请你帮我,务必,一定给他全部塞进他嘴里,眼看着他全部吃掉,我现在去找我哥。”
“这个药量,”护士掂量着瓶中药片的数量,艰难回答,“这个药量恐怕会上瘾,就像吸毒那种一样。”
“她说什么你还真信什么。”伴着爽朗笑容,柏中良便跨步进门。
“司令——”
“哥——”
“小丫头不懂事儿跑这儿来了,”柏中良怜爱看一眼撅着嘴不高兴的柏翊潼,顺手挪了椅子坐到卓予韬床前坐下,关切问他,“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卓予韬咬咬牙,挤出笑容,“谢谢司令——”
卓予韬本来是想说谢谢司令关心的,可刚说了前四个字,又一波疼痛涌上来,脸上的笑容自然也没维持住。
“咦,明明疼得很还逞强。”柏翊潼立马跑到卓予韬跟前探头近距离研究他痛苦表情,卓予韬实在想把他推开,可是听到她叫司令哥,顾及她的身份,又不敢,本来伤口就疼得不行心情烦躁,面前还有贴近的一个小姑娘,卓予韬内心实在崩溃。
“药,我这里有药。”端药进来的那个护士见此情形立马想到方才被塞进手中的药,急忙想递给卓予韬服下,可是一边是司令,一边是柏大小姐,两人将病人的两边都挡住,就不能递给他,护士又不好意思让他们让开,只好站在一边干着急没办法。
“一个大姑娘家的,靠男人这么近像什么话。”柏中良看出护士为难,起身同她让了地方就板起脸批评柏翊潼。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不救你,你怎么能救你,所以呢,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关心我的救命恩人有什么错。”柏翊潼回答地理直气壮,不过看在护士小心翼翼递水给卓予韬吃药的份上,也自觉起身拉开距离。
“没大没小,”真是被自己宠坏了,当着别人的面还像小时候一样顶嘴,不过并没有太多时间同她毫无逻辑的道理纠缠,亲眼确认过卓予韬没有生命危险也就放心了,柏中良又怜爱责备了柏翊潼几句,然后就起身同那护士叮嘱,“好好照顾他。”
“是。”
见柏中良和护士都出去,并且卓予韬不似刚才那么痛苦,柏翊潼又趴到他跟前,好奇:“喂,可安是谁?”
卓予韬一口水呛住:“你说什么?”
“可安啊,这名字倒好听,就是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姑娘,我回来的时候你小声喊着这名字。”
卓予韬一扭头:“没有。”
“怎么没有,你一直在叫这个名字,还说不要送什么的,怎么,是你相好的呀,嗯,让我猜猜,你和可安相爱,然后她家人嫌弃你,所以你决定上战场不要命地往前冲来尽快建功立业,然后回家以后风风光光把她娶进门,我说的对不对?”柏翊潼一脸骄傲。
卓予韬躲过她眼神,冷冷道:“请你出去。”
柏翊潼背对着卓予韬,并没有意识到他的不乐意,继续道:“咦,被我猜对了?哎呀,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有什么,反正你这次救我哥立了大功——”
“嘭——”
柏翊潼呆呆回头,就见卓予韬满脸愤怒,满手是血,地上则是粉碎的玻璃杯。
恰好一名护士进来:“怎么了?刚在门口就听到屋里的声音。”
柏翊潼回头茫然看着护士:“我好像说错了什么。”
护士注意到地上的狼籍,奇怪:“说了什么?”
卓予韬的脸色黑得吓人,柏翊潼看着他,斟酌着开口:“我问他,可安是不是他喜欢的人——”
“滚!全部给我滚出去!”卓予韬大吼着,又抓了桌旁的杯子使劲儿往地上摔,柏翊潼和小护士全被他这样凶神恶煞模样吓到,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