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二年,王冠,嫪毐叛乱,与相邦会太庙,上将军王翦讨之,杀嫪毐,囚太后,亲政。
秦王政二年,帝子降兮北褚,立为太子,取名扶苏。
秦王政八年,拔新城,复年,使将军蒙骜攻戎楚,取新市。
秦王政十二年,将军王翦攻赵,取八城。
秦王政十八年,齐、韩、魏、赵四国攻秦,至盐市而反,复二年,老将蒙骜攻野王,伐上党。
秦王政十八年开春时节,天显彗星,举国震动。
第三天,晨,太阳堪堪爬上秦川,硬朗的春风吹拂在咸阳街道之上,荡起了轻尘,只见街上已经车马如龙,日出而作的农夫荷工,奔向了良田,奔向了作坊。
长街两侧的作坊店铺也都早早打开了大门,各色主仆,打扫门庭,忙活一天生计。整个咸阳城一片繁华,市声如潮。
而在这繁华尽显的王道尽头,却矗立一座巍峨宫殿,正是大秦咸阳王宫。
只见大咸阳宫门的四座箭楼巍巍拔起,如同四座剑侍般拱卫着正中王城内的宫阙楼阁。此刻楼阁在旭日的金光照耀下,屋脊上耸立的龟鳞仙鹤映出朝霞,若隐若现。远远一望,山河颜红,让人心生敬畏。
但就在最后一阵鸡鸣狗吠尚未消散时。
“当当当!当!”一声紧似一声的钟声,敲得人心惶惶。
这钟声正是咸阳宫内极庙的大钟传出。
但凡极庙钟响,必是国发大事,秦王召集群臣上殿议事。
而各国大朝,无不是逢五升殿坐朝,文武百官朝圣,除此之外,都是各别臣子单独唤请,像这种极庙钟声召集的情况十分罕见,一般发生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山东六国强敌来犯;其二:君王突然山崩,国祚崩塌。
此时极庙大钟如雷霆般响彻整个咸阳王城,早起的贩夫走卒们,都忍不住相互打探起来:
“刘二狗子,咋回事啊?这是怎么地啦?”
“不知道。”
“是不是赵国又打来了?”
“不可能啊,虽说长平之战,赵括摆了个四象大阵,活活祭了四十五万赵卒,导致秦赵血仇,但也不会立马就打过来!”
“难道是君上他……”
“你小子别瞎说,君上才继位八九年,正是壮年。不怕拿了你去杀头?”
“诺诺诺,不敢瞎说了,不敢瞎说了……”
百姓如此惶惶不安,文武百官更是慌了神,纷纷起床穿衣,叫来辇夫,奔向咸阳宫皋门前候旨。
此时,长阳街头。
长阳街是咸阳南门内的一条长街,与王宫隔墙而望,南北长三里,东西宽八丈,两侧都是鳞次栉比的官邸与王公贵族的府宅。
此时长阳街最大的一间府邸,只见朱红大匾上书“文信侯府”。这正是执政二十三载的大秦第一相邦吕不韦的府邸。
辅秦三代,功侯一世。吕不韦名震七国,大秦无人可与之争锋。
就在钟声烁烁之下,满头白发,面润红光的吕不韦,负手而出。
一旁的辇夫急忙抬起辇子,托着吕不韦悠悠的向着王宫疾行。
远远望去,咸阳王城披山带河,金城千里,雄伟壮观。
可都城咸阳,说是城,也不是城,因为咸阳没有魏国大梁城般百丈高的宽厚城墙。可以说整个咸阳城,没有一片城墙,而是以环绕在南北两侧的渭水大河作为天然屏障。
整个咸阳城都被阴阳风水格局笼罩,背靠八百里秦川,左依渭水,南临泾河,虽无城墙防守,但据守天险,六国也无人敢犯,正是以华践为城,临不测之渊。
此时群臣过了宫门,便进入了咸阳王宫。
咸阳宫内仅仅有三宫一庙。
三宫:正中咸阳宫,秦王议政居住之所;左侧乃是甘泉宫,原为太后赵姬之所,后嫪毐叛乱,赵姬被囚,这所甘泉宫就空了出来;后侧便是兴乐宫,乃是秦王一众妃嫔还有尚未开府的世子们的居住之地。
一庙:咸阳宫右侧的极庙,便是秦国祖庙,供奉历代先王牌位,其内藏卷百万,包含了各国政要,诸子百家,比之齐国稷下学宫,犹有过之。
此时群臣都朝着秦王所在的咸阳宫而去。
咸阳宫是一座四方五开门的建筑群,加上左右偏殿长约十里,宽三里。正殿名为大廷,便是群臣朝议之所。
而群臣前往等候之地就是大廷殿下的皋门。
皋门是侯旨之地,前方九九八十一节台阶之上就是大廷正殿。
秦王一般都在此处接见各国使节,举行王家礼仪,商讨废黜、迁都、祭祖等大事。
此时纲成君蔡泽跌步走来。蔡泽原是范雎下任相邦,嬴子楚继位之后任吕不韦为相,蔡泽便居太尉一职。
此时蔡泽因为昨夜酗酒,尚未酒醒,满头白发蓬松,两腮红晕,浑身酒气,对着吕不韦呷呷笑道:“文信侯莫怪,老朽昨夜……咯嘎……”
蔡泽打着酒嗝,浑身气带酒味,乃是正宗兰陵酒。
吕不韦摇头苦笑,脸上的褶皱却是饱经沧桑,永不磨灭。他望着响个不停的钟声,瞧了一眼蔡泽,目光一凝,故作叹息道:“长公子扶苏主张仁策安民,以服四海,君上却是主张铁腕治国,背道相驰……昨夜听闻公子苏被困野王,王翦困于荥阳,就是不知道君上先救谁?”
“哦?”蔡泽闻言两眼瞪大,见吕不韦居然还不知道实情,便颇为隐晦的瞧了一眼后方脸色铁青的老将军蒙骜,低声道,“文信侯此言差矣,怕是嫪毐之事,君上要秋后算账了!而且君上有意蒙骜老货,出将入相……”
嫪毐两个字出口,吕不韦脸色顿时变了三分,自从嫪毐事发之后,嬴政便突然患病,卧榻一月,自此后君臣二人关系便越发疏离了。
他反复思忖,除了嫪毐那事与太后牵连种种,不会有其他大事让君上冷漠疏远自己。
想罢,吕不韦心中苦笑不已:也是,那个杀伐决断,强毅凌厉的年轻君王,怎么可能忍得了嫪毐与太后一事,他本以为三年过去,君上已经将此事搁浅,没想到……可是嬴政……老夫作为三安秦国的老功臣,更是将你扶上王位的社稷股肱强臣,难道你就敢逆天下之大不韪,强行诛杀老夫不成!
此时,年轻的中郎令赵高,疾步走来,对着朝臣宣旨:
“秦王宣各位大臣入中廷等候。”
“诺——!”群臣齐齐回应,循序渐进的走上中廷。
中廷坐落在大廷的回廊之外,是一座小于大廷的偏殿,里面两侧摆放了无数奇珍异宝,以供策秦王赏赐有功之臣。而中廷之后便是秦王居住的内廷,内廷大臣不可擅入,两侧有内侍把守。
“秦王鸣钟,事情紧急,刻不容缓,群臣进殿商议。”
群臣闻言鱼贯而入,按照尊卑依次,分成文武两列而坐。文臣之首,正是低眉顺眼的老相邦吕不韦,满头白发如同雪松下垂的树条,一双虎目却是隐隐带着精光。
武将为首乃是四朝老将蒙骜。
此时秦王政扫了一眼众人,掀开手中七国羊皮地图,目中带着三分审时度势的度量,指着野王城道:“野王来报,赵相蔺相如退居王屋山,公子苏遭刺不醒,王翦困于荥阳,战事陷入焦灼,卿等谁可为将,解野王、荥阳之危?”
话音才落,老将蒙骜披甲上前,抱拳喝道:“末将愿往!”
“仲父怎么看?”嬴政没有允许,而是扭头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相邦吕不韦。
吕不韦闻言白眉一耸,急忙出列,让一旁的内侍将地图竖起扶好。只见吕不韦大刀阔斧一站,身后一指地图上的荥阳城,才慢慢说道:“大王请看,这里便是王翦被困荥阳。而荥阳黄河以南,距离韩国都城郑也不过一百二十里。”
嬴政顺着吕不韦的手指看去,点了点头。
吕不韦嘴角露出一丝狠辣,大手顺着地图上的荥阳劈下,顿时将韩国地图一分为二,笑道:“大王只需出兵荥阳,解王翦之危,就可将韩国一刀切成两半,让韩国上党跟荥阳失去联系。则我大秦,进可直逼韩国都城郑,下韩而逼赵,成王霸之业!”
嬴政没有答复,而是指了指野王,问道:“公子苏被赵困于野王,如何解救?”
吕不韦看着地图不语,这野王跟荥阳隔了一个黄河,北岸是野王,南岸就是荥阳,赵国攻河内,借道韩国取野王,公子苏连同三万大军受困野王,已经不下十日,不可不救,可救野王便失去了攻下荥阳的机会,这一方面是亲儿子,一方面是王霸大业,就看君上如何取舍了。
嬴政考量再三,大掌一挥,决断喝道:“大军兵发荥阳,蒙骜为将,解荥阳王翦之围,再渡黄河,解野王之围!”
“吾王圣明!”
顷刻间,蒙骜举兵十万出咸阳,奔着荥阳而去。
韩国,上党野王。
野王城不大,一里见方,是韩赵之间的一座小城,坐落王屋山南麓,背靠黄河北岸,属韩国城邑。
此时野王城内。
街市萧条冷落,和魏国大梁城繁华锦绣的夜市相比,这里简直如同荒凉的偏僻山村坟头一样。
只见城内十室九空,除了秦军三万人之外,没有任何百姓。店铺全部荒芜破败,街边行人疏落,唯有几个跑不动的老叟,没有一个青壮。
而一里之城,此刻竟是鬼气迷茫,阴阴森森,没有丝毫生气。不得不叫人心寒生疑。可那城外却挖通了数条沟渠,在东西南北四角,立着八丈大旗杆,可杆上挂的却不是军旗,而是鲜血淋淋的羚羊头角。
大概十天前,赵相蔺相如兵发野王,围而不攻,派兵在野王城外,按照奇门八卦方位,挖了数道相通的壕渠。
那壕沟横长五里,竖长一里,距离城墙三尺三,深九丈九,按照风水布局,正是隐隐应对南明玄火朱雀方位、北葵****玄武方位、东方阳木青龙方位、西方赤金白虎方位,合成四象布局。
玄武太阴,五行控水;青龙少阳,五行控木;白虎少阴,五行控金;朱雀太阳,五行控火。此阵一成,阴阳生息不断,四象环生迭起。
然,蔺相如却引黄河水入沟,反其道而行,布了“羚羊挂角”的死局,顿时打破了阴阳互生的格局,导致五行大阵阳气下降,阴气上冲,阴阳失调。如此一来阵中心的野王城顿时阴阳失衡,形成城内虚火,城外虚寒的态势。
自此,城内便死气腾腾,阴寒弥漫,久之必生变异。有道是天下大乱,妖孽将出。而列王纷争,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一场大战打完,死尸堆积成堆,阴气一个月两个月不散,自此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也就不奇怪了。
此刻,城中正中城府之内,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这是一间陈设整肃简朴的书房,地上没有红毡,四周也没有任何纱帐窗幔之类的华贵用品。最显眼的是三大排书架,满置竹简与羊皮书,环绕了三面墙壁。
而房间正对中间书案的墙面上此刻却悬挂了一幅巨大的列国地图,画地图的羊皮已经没有了洁白与光滑,污沉沉的显示出它的年深月久。
而内堂房间之中,只有一盏粗大的牛油灯,不是很亮,风罩口的油烟污泥还依稀可见。
此刻,一个少年躺在青铜塌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人一般。只见少年目如朗星,生得俊俏,此时却面容苍白。而少年身旁显眼的位置则放着一块荧光烁烁的青铜古书。
此人正是大秦长公子扶苏,三天前赵国密兵“黑衣”的杀手刺客入城行刺,至此便昏迷不醒。
蓦然间,古书亮起微弱光芒,一缕光芒化为流光消失在了少年脑内,而那少年蓦然如同僵尸一般直直挺身站起,双眼泛白,朦胧不见神智,望着地图沉思不动。
从背面看,他身材挺拔,一领黑袍上没有任何装饰,头发也用黑布束起。此刻端详片刻,突然一声长吁,眼中恢复光芒,神志清醒,却是看着四周景象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尼玛,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