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梦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银河系天鹅旋臂第五十二轨道上的一颗行星的名字,所以在新世纪一千三百年泛银河系联邦将其更名为五十二区。如今已经又过去了一千七百年,第二梦这个名字渐渐被中央星区的人们遗忘,但依然生活在第二梦的四千万联邦公民却还是喜欢称呼她为第二梦。
希望之城是第二梦的行政中枢,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千年,但整座城市却依然保持的非常完好,并愈发的散发出一股历史沉淀的厚重的味道。
但这种厚重的味道是其他星区的人们所嗅到并乐于来参观的,对于长期生活在第二梦的人们来说,希望之城早已衰败,腐朽,沉寂。仿佛一个垂暮的老人一般,只有那显眼的老人斑,那松弛的皱褶的灰暗的皮,然后几乎没有一丝生机,更看不到什么希望。
人类登陆第二梦的前五百年,是第二梦最辉煌的五百年。
人类再一次建立起了一个新的文明,并得到了充足的时间繁衍生息,代价就是第二梦的资源迅速的枯竭。
没错,这五百年是人类飞速发展的五百年,这五百年中,人类在银河系天鹅旋臂探索出了四个一类行星-------一类行星的概念就是非常适合人类居住,而第二梦却是一颗三类行星。
至新世纪六百年开始,人类再次开始大迁徙,直到新世纪两千六百年,人类再一次安定了下来,第二梦从新世纪五百年的两亿人口下降到了三千万,从此,第二梦走向落寞。
作为人类离开地球登录的第一颗行星的第一座大型城市,它的功能无疑是非常完善的,这里有一座城市良性运转所需要的一切设施,比如食品加工厂,淡水处理塔,空气净化网,医院,学校,军事研发中心,武器装备制造基地,当然,还有一个巨型空港等等。
落花巷是希望之城西区一条长约两千米,宽约五米的极普通的小巷子。但这条小巷子在第二梦却非常出名,因为这里曾经是希望之城的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红灯区。
虽然现在的落花巷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繁华,但它依然还保留着一抹褪去的残红。它还是希望之城的猎艳之地,特别是对于那些充盈着霍尔蒙却无处发泄的数百万计的单身男人。
凌晨六点的希望之城还在睡梦之中,对于这数千万无所事事的第二梦公民来说,除了吃饭与睡觉,仿佛没有什么值得做的事情。
他们每个月领取着联邦发下来的寥寥无几的勉强可以维持生计的救济金却无事可做。
没有资源可以采集,所有的工厂都有智能极高的机器人负责处理,它们在银河天网智能的控制之下不会罢工,不会抱怨,更不会要求加薪。它们已经在很多领域取代了人类,并兢兢业业的为人类服务着。
寂静的落花巷传来一阵拖鞋在地上懒懒的挪动的踢踏声,一个四十多岁一身邋遢的光头有气无力的走到了巷子尽头的一颗大榕树下,树下是一间有些破败的木头房子。
光头努力的睁开朦胧的醉眼,嘎吱一声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于是从门缝中洒落出一片橘红的灯光,薄的像一把刀一样。
门里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正在唯一的一张小桌子旁边专心的切菜。
光头扶着门框将身体挪进了屋子,然后就把自己的身体甩在了门边的一把油黑的躺椅上,躺椅顿时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马上就有散架了一般摇晃了起来。
一阵呼噜声传来,光头已经睡着了。少年看都没看一眼发生的一切,因为这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中的每一个月,都有五天光头处于这种状态,少年早已习以为常。
桌上的案板上传来极有韵律的剁菜的声音,少年很快就将一块合成肉剁成了沫,和着少许的葱花姜汁蒜末放进了锅里,他在熬肉沫粥,这几乎是他们不变的早餐。
捣鼓完一切,少年把桌子收拾干净,然后从床下拖出一口木头箱子,箱子里装着很多书,还有笔墨纸砚。
对于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书自然是不会缺的,但现在还在用墨和砚的人却非常稀少了。少年没有拿书,他拿出了笔墨纸砚,将一张只有A4大小的纸放在桌子上,开始小心的磨墨。墨这玩意儿虽然很普通,但却不大好买,因为用的人实在太少。少年也不知道光头是从哪里弄来的,反正他知道在希望之城还真没这东西卖。
所以他很珍惜,因为这块墨已经不多了。
一切准备妥当,少年端坐在桌前,抬头看了看没有关上的门,和洒在门外的橘红的刀,橘红之外还是一片漆黑,寂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少年凝神静气,开始提笔作画,他用的是左手,他要在A4大小的纸上画出清明上河图。
清明上河图原画就在箱子里,他早已记得烂熟。那是一副宽24。8厘米,长528。7厘米的横幅,现在他需要将它缩小到一张A4纸上,而且比例不可以有丝毫的错误。
他不知道光头为什么要叫他这样做,他也没想过要去问光头,反正从五岁光头来到这里就开始跟着他学画画,从最开始的一比一慢慢缩小,到现在他已经可以很完美的在A4纸上浓缩出清明上河图来。
学画画并没有什么,然而从一开始学画画,光头就要求他必须用左手,绝对,绝对,绝对,不能用右手。
这个要求无比怪异,他并不是左撇子,他右手比左手灵活起码十倍,但光头就是不允许他用右手,甚至很多需要用到手的事情,光头都要求他不可以用右手。
少年很快沉浸在画中,他的左手非常稳定,挥毫之间干净利落绝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他的心神完全投入了画中,心之所念,笔下生辉,于是,一副缩小版的清明上河图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光头却已经醒来,他眼睛还有些宿醉的红,他静静的站在少年的身后,满脸浓密的如针叶一般的络腮胡子随着咧嘴微笑蠕动了起来。
“一小时三十二分十八秒,有一些进步。”光头说道。
然后他取出一张纸,随手折成巴掌大小丢在桌子上又说道:“不器,明天开始在这上面画。”
少年没有看站在身后的光头,他看着桌上这巴掌大的纸片静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少年姓沈,名不器,君子不器的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