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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捕蝉记

乾隆时候,京城里有个饭庄,名叫望湘楼,里面有个厨子,名叫王三强,做得一手好烤肉。

这天过了晌,王三强正跟后厨备料呢,忽然有人跑来给他传信儿,说他的小舅子刘龙昌让皇上下令给打了一顿,刚刚送回家,急着要见他呢。王三强放下了手头儿的活,马上赶回家。

刘龙昌是神机营的副统领。最近,乾隆皇帝交给神机营一个活儿,就是捕杀紫禁城周围的蝉,省得吵到他睡觉。但神机营出师不利,吵得乾隆皇帝难以入眠,就把火气撒到当值统领身上,刘龙昌先就挨了三十大板。

王三强一见刘龙昌被打得鲜血淋漓的样子,就心疼地说:“我的傻弟弟,你们那么大的本事,怎么就对付不了那些小小的蝉呢?”刘龙昌无奈地说:“不瞒姐夫你呀,能想的招儿我们都想了,可都不灵呀。我看我是活不过这个夏天了,姐夫,咱爹咱娘,就托付你照顾啦。”

王三强生气地说:“别说这丧气话。我出去转转,兴许能想出啥招数来呢。”他就出了门,循着蝉叫声找过去。

他出来一看,就看出名堂来了。紫禁城外,家家都种着香椿树。香椿树长得又高又大,而且枝干特别脆,上不去人,箭又射不着,神机营拿它没办法,那蝉才会肆无忌惮。

他转了眼珠儿,很快就想出了办法。他回去跟刘龙昌一说,刘龙昌也觉得挺好,赶紧请来几位统领协商。大家都觉得这招儿可行,就按王三强的主意精心布置了一番。

王三强选中了紫禁城西北角儿的一处院落。神机营的两个士卒蛮横地把主人赶进了屋,占据了院落,搬来炉灶厨具,生上了火。一更鼓响,王三强让士卒烧旺了火,他把铁锅坐到火上,不倒油不倒汤水,直把锅烧热了,又让伙计把灶里的硬柴换成了软柴,把那块肉放到了铁锅上。但听得“刺啦”一声响,即刻香气扑鼻。王三强就拿出那个大蒲扇,使劲扇着。

不过片刻的工夫,他就浑身是汗,胳膊也软了,让士卒替换了他,继续扇着。他不住地翻着那块肉,待到肉熟了,切下外层的熟肉,继续烤着里面的生肉。烤肉的香气在整个小院里弥漫着,并随着微弱的西北风飘散出去,一直飘到了紫禁城里。

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直到二更鼓响,他们这才住了手。三个人都给累散了架,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动也不动,只顾了大口喘气。

这时,神机营的一个士卒赶了过来,满脸堆笑,凑到王三强耳边小声说:“大哥,你的主意真妙。皇上闻到了香气,问是什么这么香,弟兄们就按您说的回禀,说是周边百姓捕了蝉,正烤着吃呢。皇上愕然相问,说那蝉才有多少肉啊,吃个什么大劲儿。我们统领就趁机对皇上说,百姓们的日子苦呀,买不起肉吃,就靠着烤蝉吃来解馋呢。那蝉叫得欢实,正是求欢甩籽,要是都被咱们射杀了,明年百姓们就没的吃了。皇上听了,沉默不语。”

王三强得意地笑着说:“皇上爱民如子,听你们这么一说,定然要仔细想想,不能断了百姓们的解馋之路。没准儿啊,明日一早,皇上就会下令不再捕蝉,你们就可脱离苦海了。”士卒们忙着拱手称谢。

惹祸

第二天上午,王三强正跟饭庄里忙乎着,几个神机营的士卒忽然慌慌张张地赶了来,急切地对王三强说:“大哥,大事不好了!”

王三强一愣,忙着问道:“怎么啦?”

那士卒告诉他说,今天一早,皇上忽然大怒,说昨夜那套说辞是有意欺瞒皇上,要找出编造谎话的元凶,治他欺君之罪。不得已,他们只好来找他了。

王三强一听,两腿一软,跌坐在地。这欺君之罪,那是要灭门的呀,他一个平头百姓,哪里担当得起?那几个士卒等不得了,架着他就进了宫。

乾隆皇帝乃是个顽主,最想找机会表明自己的聪明才智。他没把王三强交给刑部,而是让人把他带到了南书房外。他让太监搬了把椅子,就坐在书房门口审上了案子。神机营的那几个统领,也都找来了,都跪在一旁,一个个脸色煞白,体似筛糠。就连刘龙昌也给抬来了,半伏半卧在门板上,望了王三强一眼,心里那叫一个悔呀。

王三强忙着给乾隆皇帝行了礼。乾隆皇帝清了清嗓子,问道:“昨夜朕闻到一股异香,询问他们,都说乃是百姓家中烤蝉散发出来的。你是大厨,当知这蝉该怎么烤吧?”王三强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也不敢说别的呀,忙着点头应道:“小民会烤。”乾隆皇帝点了点头:“那好,你就给朕烤来尝尝。你们去捕些蝉来。”

一位统领得令,忙着带领士卒们下去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那统领才带着士卒们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中的袋子里装着十几只蝉。王三强接过那些蝉来,掐掉腿和翅膀,想想皇上平常的饭菜中可不缺油水,没准儿还早烦了油腻呢,干脆给他来点儿清淡的吧。他就用文火烤热了铁锅,然后把蝉蘸好作料烤上去。很快,就香气四溢了。再过不片刻,那蝉就被烤得香酥焦脆,奇香扑鼻。王三强把那些蝉放进一个盘子里,递给小太监,小太监呈给乾隆皇帝。乾隆皇帝先闻了闻,已是龙颜大悦,尝了几个,很是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味道确实不错。可是,”他忽然板起脸来,冷冷地问道:“昨夜朕所闻之味,就是这种香气吗?”

王三强忙着跪倒,据实相告。

乾隆皇帝听了,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缓缓地说道:“想骗朕?你们也太稚嫩了一点。就是骗得过朕的鼻子,你们也骗不过朕的智慧。你们这些神机营的好手,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捕来这几只蝉,那老百姓要捕到,可就更难了。要做成昨夜那阵势,更是万难。”

王三强和神机营的统领们吓得脸都白了,身子止不住地抖着。

乾隆皇帝却接着说道:“还有啊,你们也太小觑朕的常识了。那蝉呀,公的才会叫,母的是不会叫的,还骗朕说要留着产籽好让百姓们明年有的吃。哼,说说,你们这是什么居心?”乾隆皇帝说这些时,看到那些人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就在心里暗暗得意起来。别看咱身居皇宫,可咱懂得比你们都多,不佩服都不行啊。

王三强跪在下面,很快就看明白了眼前的情势。光害怕没用呀,皇上只要一治他的罪,那就是死罪呀。好日子还没过够,他当然不想死。可眼下,还真没谁能救他。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呀。他转着小眼珠儿,想着该怎么救自己。很快,他就想出了一个主意。

乾隆皇帝见他们都不说话,不禁有些扫兴,转脸问王三强:“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三强看机会来了,忙着说道:“小民这个馊主意,原本是骗不过皇上的,之所以还要试一试,就因为听说皇上爱民如子,会给百姓们一个解馋的机会,故此出此下策。皇上圣明,一眼就看穿了小民的诡计,还望皇上开恩呐。”

乾隆皇帝一听说百姓们传言他爱民如子,心里可就乐了。但他还是板着脸问道:“百姓们怎么传言朕爱民如子啊?”

王三强这才说,百姓们传言,皇上日理万机,夜以继日,只靠着晌午的时候眯上一觉。可那些蝉不懂事,非要叫着吵皇上睡觉,皇上本是要神机营灭掉这些蝉,可听说百姓们是要吃这些香椿树叶度苦春的,心系着百姓,就命神机营捕蝉时不得伤了树的枝杈。皇上的心里,可全装着百姓呢。

他这几句话,既暗捧了皇上,又替神机营开脱了一把。乾隆皇帝如何不知。但被捧着,乾隆皇帝还是很高兴,想了一想,说道:“朕念在你们本意不坏,免去死罪,活罪难免。既是这蝉的味道不错,就给朕做吧。”

王三强和神机营的统领们忙着磕头谢恩。

自此,王三强就留在宫里,当了免费的厨子。他摸索着做蝉,竟发明出了制作铁锅酥蝉的密招儿,乾隆皇帝吃得高兴,竟是久吃不腻。那神机营的士卒们自也不敢丝毫懈怠,每天早出晚归,都要捕些蝉回来,好给乾隆皇帝做这盘菜。

王三强何等聪明之人,很快就想明白了。乾隆皇帝哪是怕吵呀,他让神机营的人出去射杀蝉,只是怕他们呆的时间长了荒废了技艺,特别让他们去练射箭的。可惜那些统领们不理解他的意思,只是轰走了事,他才生气,重责了他们。可怜自己一个厨子,救人心切,又想得歪了,才想出了那么个馊主意。亏得自己脑瓜子灵敏,捧得乾隆皇帝高兴了,才救下了自己一命。

王三强想是这么想,可不敢说啥了。他怕自己再想歪了,那不是要掉脑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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