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被贺之洲的话惊到了,她捧着他的俊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口中惊奇的喃喃道:“不应该啊。”
就凭着贺之洲如今这皮相,也能看得出小时候定是个讨人喜欢的粉嫩小正太,怎么就让太长公主一直看不上呢?且不说他皮相,手段城府一样不少,如太长公主那样对权利热衷之人,看到贺之洲不是应该像看到同类一样亲切吗?
贺之洲无奈的任由明月蹂躏他的俊脸,反正如她所说,私底下没人看见也就算了。他叹口气,俊脸都被揉的变了形状,也没呵斥明月放手,只口齿不清的说道:“本王母妃性子绵软懦弱,是太长公主最不喜的,有爱屋及乌,自然也有恨屋及屋。”
他自记事起,就知道太长公主这个姑母不喜欢他们母子,每次她进宫,见了他们也只当从未看见过。她瞧不上母妃唯唯诺诺的模样,他也讨厌她对着母妃颐指气使又不屑轻蔑的高傲姿态。
明月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不过那位金巧儿倒是对你情根深种,为了不让你娶我,甚至不顾她母亲跟小皇帝的大事,也要将我的流言传出去,逼着你将我遣返回夏国呢。”
“金巧儿么。”贺之洲沉吟着,“她长的是何模样,是圆是扁,本王从未留意过。”
明月:“……”
还真叫绿袖给猜中了,只不过那时候绿袖说的是安八姑娘,没想到贺之洲对这位金巧儿竟也是一样的态度。
不过这种态度,她很喜欢。
明月欢欢喜喜的凑过去,在他微凉的薄唇上用力亲了一口,“不管是金巧儿还是银巧儿,王爷以后都要保持这样的态度才好。”
对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女人不假辞色,视若无睹,真是好样儿的,必须奖励一下。
贺之洲再难保持淡定,低头就要反客为主的吻住她。
明月忙捂住他的嘴,咯咯笑道:“王爷且慢,昨儿个你才将人家亲的昏睡过去了,难不成今日还要重蹈覆辙不成?咱们还是好好说会儿话,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跟……唔!”
贺之洲已经吻住了喋喋不休的她,也将含糊不清的语句哺喂进明月的口中,“若连……这样都承受不住,可见你身子还……弱得很,明日就乖乖……呆在府里算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一点不弱,明日出门半点问题也没有,明月只得豁出去,任由贺之洲按着她将她亲了个七荤八素。
……
翌日起床,明月再无昨天的沉重昏眩与不适,如往常一般神清气爽。昨天那短暂的阴影与疑惑,也教她抛到了脑后。
今日是红翡当值,她看了眼明月的嘴唇,期期艾艾的开口,“公主的嘴是不是要拿帕子敷一敷?”
明月先还有些不明所以,待红翡将耙镜递过来,明月一眼看见自己的嘴唇红红肿肿,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立时红了脸。
私底下她跟贺之洲怎么疯都成,但这模样让别人看了去,她还是觉得很羞窘很不好意思的,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开始冒热气了,一边在心里暗骂贺之洲的过分与不节制,一边忙忙吩咐红翡:“快拿帕子来。”
在红翡的帮助下,好歹是将那红肿的嘴唇给收拾的稍微能见人了。安太夫人那边已经打发人来问明月准备好了没有,又是一番兵荒马乱,明月方才收拾妥当,赶到安太夫人的正院里与她汇合。
安太夫人今日穿一件缎织掐花盘金彩绣锦衣裙,头发梳成低髻,戴了套红翡翠的头面,这打扮不可谓不隆重了。
见明月打量她,安太夫人略略有些不安,问明月道:“我今日这打扮是不是太鲜亮了些,还是该打扮的素净点才对吧?”
她是许久没有参加过宴会了,因此上对衣着装扮就有些不自信起来。
明月笑着道:“您看着就如三十出头的年轻美妇人,正压得住这样的鲜亮的颜色,合该这样穿才好看呢。今日的花宴上,您必定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安太夫人教明月这样一打趣,终于将原本的忐忑的压了下去,“我都老了,要引人注目做什么。倒是你们年轻小姑娘家,正该穿的漂漂亮亮的才是——”
她的目光落在明月的衣裳与发饰上。明月今日穿了件桂子绿瑞锦襦裙,发髻上只戴了几朵金海棠珠花,洁白的耳垂上缀着白玉耳坠,便再无旁的装饰。虽很有些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端庄清纯,到底还是略嫌素净了些。
安太夫人忙就招呼王妈妈,“将那对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拿来——太素净了,岂不教人看轻了去?”
明月本不想受,但安太夫人却不容她拒绝,明月只好笑着让王妈妈将那对华丽又贵重的钗簪在自己发间,笑着道:“旁人都要当我是故意这样打扮,就为了偏太夫人的好东西呢。”
安太夫人就嗔笑道:“怕什么,我这些东西,不给你们还能给谁,又不能带进了坟墓里去。”
一旁盛装打扮的安八姑娘难掩怨恨的盯着明月头上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忍不住赔笑着上前,“母亲一贯对小辈们这么大方的,这也是母亲对公主的心意,公主若再客气,母亲可就要难过了。对吧母亲?”
早知道,她今儿个就该朝着素净打扮,说不定还能得了这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要知道她自打见了这钗子,就心心念念总忘不了放不下,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的问安太夫人要过,却每次都被敷衍了过去。若她原本对这钗子的念想只有七八分,如今见安太夫人将钗子给了明珠,她就觉得自己这钗子简直就是自己的心头好,千般好万般好,任是任何头饰也比不上了,眼红的只差没将眼睛粘在明月头上。
小姑娘年纪还小,虽然极力掩饰,也掩饰不住她的眼红与嫉妒,明月明知她言不由衷,这时候也笑眯眯的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白玉钗,“既然连八妹妹都这样说了,我若再推辞,就是我的不懂事了。”
一边亲亲热热的扶了安太夫人的手臂与她道谢,一边去看八姑娘的头饰,看过了就又笑起来,“八妹妹说的果然没错,瞧八妹妹的妆扮,就知道太夫人平日里对小辈是真好。”
明月以为话说到这里,安八姑娘就该消停了,没想到安八姑娘还是不死心,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只公主头上这对白玉钗,却是母亲十分心爱的。别说赏人了,母亲人前都鲜少戴出来,可见母亲果然最疼公主了。”
若明月是个识趣的,听了安八姑娘这话,怎么还能安心戴着这对白玉钗,这可是安太夫人最心爱的物事啊!安八姑娘觉得自己已经将话说的这样明显了,明月很该将白玉钗还回来才对。
不想明月只是受宠若惊的“啊”了一声,“原来太夫人给我的,竟是这样贵重的。可见八妹妹说的没错,太夫人果然最是疼我,越过了八妹妹跟九妹妹,你们俩可别吃心哦。”
一面这样说,一面就故作俏皮的掩嘴笑了两声。
安八姑娘气的脸都红了,忿忿的扯着手中的帕子,心里暗骂明月不要脸。
安九姑娘倒是安之若素,她今日打扮的中规中矩,既不十分出挑,也不是低调到混进人群中就找不出来了。她虽年纪比安八姑娘小些,但看上去却比安八姑娘沉稳有眼色的多。
除了刚才与明月见礼外,她便退到了安太夫人身后,静静听她们说话,面上神色亦安安静静十分柔顺乖巧。此时听明月提到了她,方才微微笑道:“母亲平素也很疼我们的。”
她话不多,但她一说话,安太夫人原本因安八姑娘的话而微微沉了的脸色就松缓开来了,她打量了安九姑娘两眼,满意的点点头,“这样打扮甚好。”
却一个字也懒得跟安八姑娘说。
今日赴宴带了她们两个去,也是有替她们相看的意思,毕竟她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姑娘家又比不得男孩子,好年华也就这么几年,耽搁不起。她们俩自然也知道带她们出门意味着什么,相较于安八姑娘花孔雀一样的妆扮,安九姑娘这样稳重低调又不失侯府姑娘气派的妆扮更让安太夫人满意。相信像安太夫人一样打算给自己儿子相看的夫人太太们,也会更喜欢安九姑娘,而非是安八姑娘的。
安太夫人对庶子庶女并不如何上心,她连自己儿子的婚事都能拖到现在就足以说明,她从前是有多么的讨厌去赴那各种名目的宴会。因此这样难得的露脸机会,安八姑娘显然没有安九姑娘会把握时机。
安太夫人夸赞了安九姑娘,却对安八姑娘不置一词,令安八姑娘羞怒的满面通红。她看一眼宠辱不惊的安九姑娘,用力咬了咬唇,却也不敢当着安太夫人的面对安九姑娘如何,只是那落在安九姑娘身上的眼神,分明不善得很。
一众人浩浩荡荡往二门去。
安八姑娘因自觉被安太夫人下了脸,做不出当着明月的面奉承讨好嫡母的事来,便是明月与安九姑娘服侍着安太夫人上了头前第一辆马车。
安八姑娘也不等明月先上车,先就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气哼哼的上车了。
倒是安九姑娘跟在明月身边,大有要亲手扶她上车的意思,明月笑着道:“九妹妹不必与我客气,我身边丫鬟婆子尽够了,九妹妹也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哪能让你来服侍我呢。”
安九姑娘就笑了笑,被明月拒绝也并不失望恼火,她往后退了一步,对着明月裣衽一礼后,方才笑着道:“前日里公主让人送了糕点过来,本想亲自与您道谢,又怕扰了您休息。昨日您又不舒服,更不好上门去打扰,方才人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借着眼下这机会跟您道谢了。”
明月就明白,这安九姑娘的确是个聪明的,便是前日太晚,昨日又不便,方才见了面,她分明有很多机会致谢的,却偏偏等到了要上车的时候,避开安八姑娘来致谢,可见她也打听的非常清楚,她带回来的糕点没有安八姑娘的份儿。她深知安八姑娘嫉妒成性,也知道明月不喜欢安八姑娘。
“不过一点糕点,九妹妹何需放在心上。”明月原就不擅长跟姐姐妹妹打交道,她夏国的那些姐妹们也从来不会对她这样客气,要不是巴结讨好长乐的,就是被长乐她们欺负想要寻求明月保护的,这样的姐姐妹妹们,哪里处得出真正的感情来。故而对上看她不顺眼的安八姑娘,明月还觉得熟悉自在些,安九姑娘这样的,她倒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又觉得只有这么一句话似乎显得太过干巴巴,于是又加了一句,“左不过是顺便罢了。”
她这样说,其用意只是觉得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不值得安九姑娘特地与她道谢。
安九姑娘也是个心思玲珑的,她见明月面上并无讥讽轻视或别的意思,就笑着领了明月的情,对着明月又福了福身,目送她上了车,方才由着自己的丫鬟扶着登上马车。
主子一人一辆车,跟车的丫鬟婆子却也装了整四辆,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的前往勇安侯府。
……
谁都知道安太夫人这些人从不曾给过谁家脸面参加各种宴席,今日却难得的盛装出席勇安侯府的花宴,这令得勇安侯府上下自觉十分得脸外,也让勇安侯世子有些不安。
他今日是预备着要干大事的,谁又不知道贺之洲虽然手握大权权倾朝野,并不如何将如今的小皇帝放在眼里,可到底小皇帝是他扶持着上位的。虽然近两年来小皇帝想要亲政的意图很明显,跟贺之洲已经出现了角力的情况,甚至还捧出来个宗正明与贺之洲作对,但谁又能担保心思莫测的贺之洲就愿意换一个人做皇帝?毕竟小皇帝对贺之洲来说,更容易掌控,即便有些不听话,也影响不了什么。若他为三皇子正名,自然会有人拥戴三皇子成为正统,毕竟比起小皇帝来,三皇子的出身更高贵更名正言顺些。可这样一来,明显就触犯了贺之洲的利益。
杜士奇不是没有想过这样做会惹怒贺之洲,当然他也给自己找好了说辞跟退路。可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跟贺之洲关系最为密切的安太夫人与明月竟上门来了——发去逍遥侯府的帖子,是黄鸿飞自作主张让人送去的,他也是在事后才知情。不过想着安太夫人的性子,必是不耐烦前来的。哪里想得到安太夫人不但来了,未来的摄政王妃竟也跟着来了。
他一时就有些慌张,弄不明白贺之洲是知道他的打算,所以特意让安太夫人与明月前来给他敲打警告他的,还是她们两人只是单纯的来参加花宴,并不带别的目的。
好在他已经知道之前跟在黄鸿飞身边那个就是明月,想着黄鸿飞与她的交情,也顾不上别的,匆匆忙忙找到了他,“殿下,逍遥侯府的安太夫人与长乐公主已经到了。我会想法子让您见一见长乐公主,您务必要与她问清楚,她们来赴花宴,可是摄政王的意思?”
黄鸿飞哪有他想的那么复杂那么多,见杜士奇忧心忡忡不似之前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的模样,便随口道:“我与小周交情颇好,她来参加花宴,自然是因为我的缘故,跟摄政王有什么关系?”
不过想着能先见明月一面也是好的,就又点了头,“那你安排吧。不过却得安排的妥当些,务必不能损了小周的闺誉。”
他郑重其事的要求道。
杜士奇如今对黄鸿飞是有求必应,更何况这件事还是他有求于黄鸿飞,自然满口子的应承了,就急匆匆的安排去了。
这边明月下得车来,就瞧见勇安侯府几个年轻貌美的贵妇人飞快迎了上来。年纪稍长的就搀扶住了安太夫人,一面受宠若惊的笑着,一面夸着太夫人今日的衣裳首饰来。
明月见安太夫人虽有些不适,倒也言笑晏晏,与那位少夫人应酬着往里去了。
接待明月的妇人又更年轻些,却十分的长袖善舞,与明月见过礼后,便没口子的夸赞明月如何漂亮如何有气质,夸了半天竟都没有重复的词句,令明月深深的佩服了一番。
安八姑娘与安九姑娘,又是另外的人接待了,落在明月身后几步远。
安太夫人与明月都被迎进了一处名为琼华阁的水阁里,她们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水阁里已经有了不少客人,安太夫人虽然这些年露面少,但是认得她的人却不少,一时见了她,不论是巴结讨好贺之洲也好,还是从前当真有那么几分情意的也好,都纷纷围上前来与她说话。
安八姑娘不失时机的凑到了安太夫人身边,还拉着颇有些不情愿微微红了脸的安九姑娘一块。一时间众位夫人太太眼中就露出了恍然之色,都猜想今日安太夫人前来,是为了她身边那两名各有千秋的庶女。
安八姑娘如此急切,安太夫人当着人前自不好说她,况她再不喜欢庶子庶女,也不忍断送他们的前程,有人夸起安家姑娘,她也就顺水推舟的将安八姑娘与安九姑娘介绍了一番。
一时间安太夫人身边热闹的不行,倒将明月身边衬托的很是冷清。
当然明月并不在意,她今日前来,收获的目光也不少,只是这些目光都是偷偷的打量着她,虽然她是明月公主而非长乐公主的事情被金巧儿捅了出去,但贺之洲压下了那许多奏折,对公主掉包事件并未作出什么决定来,众人又见着她竟是与安太夫人一起前来赴宴,就猜想她即便是个掉包的公主,只怕也得了摄政王的亲眼。如此一来,轻易是没人敢上前招惹她的。
正要找个位置坐下来,就见领着她的余氏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笑吟吟的道:“公主若是嫌这水阁无趣,可以去前头的飞檐阁看看,那里是府里最高的地方,能俯瞰整个勇安侯府的景致呢。公主若去了,说不得还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飞檐阁?”明月微微挑眉,余氏话里暗示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这分明就是邀她去飞檐阁的意思了。
“是呢。”余氏笑容坦荡,“飞檐阁的景致也不错,我们府上有位客人就很喜欢去那里。说起那位客人也十分的有趣,寻常楼梯他不肯好好地走,偏喜欢飞上飞下的,被问起来,还振振有词的说他名字里就有个飞字,自然是喜欢飞来飞去的,您说可笑不可笑?”
明月就听明白了,这是黄鸿飞想要见她呢,正好她也有事要问他,闻言也笑了起来,“这倒是有趣,本公主也想去瞧一瞧那飞檐阁究竟有什么得趣之处,能让你们府上的客人流连忘返——不知那飞檐阁该怎么走?”
余氏抿嘴一笑,抬手招了个小丫鬟来,“带公主去飞檐阁坐坐,务必小心服侍。”
明月让紫菀与安太夫人说了一声,就带着绿袖与红翡跟着领路的小丫鬟往飞檐阁去了。
有绿袖与红翡在,就算那余氏想借用她与黄鸿飞的交情设套来害她,明月也是不怕的。
更何况,她在余氏眼里看不到奸猾与恶意。
飞檐阁是一座金碧辉煌的二层楼阁,此楼木面不漆,通体显现木材本色,醇黄若琥珀。屋顶用青瓦及彩色琉璃脊,端的事一派富贵气象。
领路的小丫鬟想是一早就得了吩咐,将明月领到阁楼外头,就恭敬的停下脚步,并不随着往里走,“楼里十分清静,公主大可放心。”
这是在告诉明月,他们已经提前清场了,明月完全可以放心走进去,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她跟黄鸿飞在这里碰面的事。
明月略一想,就明白了过来。里面的人就算是黄鸿飞无疑,那也不是他策划的这一次见面,她太了解那家伙了,他根本想不出如此周全的法子来。
就不知促使他们见这一面的是勇安侯还是那位给人感觉并不好的世子爷?明月一边想着,一边领着绿袖与红翡往楼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