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飘来她秀发淡淡清香,他低下头来,看到她睫毛上还挂着小小泪花,一眨一眨似团扇扑蝶,心中顿柔,这样亲密无间的接触,若是平日里……他不禁嘴角带了丝笑意,看她的眼神更加温柔了,她却一心在低头担心他,并没有看到,若看到,更要失心了。
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这般体弱,还想扶他,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不禁摇了摇头,心想着,她这体质,孕育新生命也真叫他不放心,若真要孩子,须得将她身体调养好了才行。
看她对他态度,今日若挺得过去,倒也值得!
若挺不过去——
不可能!
一脸坚毅!
他是不能有事的,不止她,还有多少人仰仗着他。
而且将她交到任何人手中,他都是不放心的。
又一阵头晕目眩,体内真气急剧流逝中,他真不舍叫人来的,与她这样相依相偎真是太难得了,不觉痛苦反觉前未有过的快乐。
却是再不能耽误了,凝聚了一口气,提声道:“来人!”
他话音一落,便有人推门进来,碧萝抬头一看,墨菊走了进来。
墨菊看到屋内情形,自是大吃一惊,正要张口说话,便见凌轩煌眼中带着暗示冷冷看了过来。
便不敢再出声,转身向外跑去,去叫人来。
马上冰仁、官鹏与红云便跟了过来,在门口看到里面情形,三人各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神色上却还是平静的,只是比往日稍显凝重,倒没有过于惊慌之色。将门掩上,简单行过礼后,墨菊上前将碧萝扶下床,由官鹏接手扶过凌轩煌,冰仁则将柳梅娘扶开,将地方腾给红云。
碧萝坐在一边见几人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地做事,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他们的主子是那样的人,他们自不会是大惊小怪、咋咋呼呼之辈,这点心中对他还是敬佩的。
只是这样的话,便不能从她们脸上看出他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想了想,还是出去算了,她在这里既帮不上忙,便不要添乱,况且娘还在昏迷中,得叫人看看。
便想要墨菊帮她,一抬头,看到墨菊也正注视着那边,也是极担心的样子。
便拉了拉墨菊,墨菊低头面露疑色看着她,碧萝便指了指母亲和门。
她犹豫片刻,抬脚走到红云身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便听红云低声说道:“未伤心肺,还算万幸,以主公体质——应无大碍!夫人下去也好,在这里担心也是无用的。”
碧萝这才真正放心下来,不由松了口气,感激墨菊还真是体贴她,竟会替她去问问王爷情形,现在她也可以放心走开了。
便站起身来,刚要走,却听到凌轩煌微弱的声音传来:“萝儿……”
碧萝心中一动,忙走了回去,看到他闭着眼,面色惨白虚弱的样子,比方才竟差了好多,心又乱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那棱角分明轮廓早已刻在她心中。
他眼睛未睁开,却偏头轻轻吻了吻她的掌心,微弱的气息让她心酸,疼爱的味道让她迷恋,便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只知道他是健壮强劲有力的,不是这样虚弱的,她不要他这样,她要他好起来。
生死关头,人的感情最是真挚,他俩这情形,竟叫周边的人也忍不住心酸起来。
听见她又哭了,他终于睁开眼,张嘴艰难说道:“你母亲醒过来后就会好了……你不要担心!”
碧萝捂住嘴,不敢相信他这生命攸关的时候,拼命叫她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个,只是为了让她放心,眼泪更是再无法止住。
喘息了一会,又低声道:“冰仁,今日之事,若有人泄露一字,杀无赦!”气息更弱了,却仍是含着令人不敢违抗的威严。
便听得冰仁低声应答。
再看他,他终昏了过去,碧萝顿时肝肠寸断,不能自持。
见红云上前撕开他衣服,她连忙转身,不敢看他。
却还是忍不住将目光移了过去,落在他袒露的上身,竟见他身上还有几处旧伤,当中一条疤痕极长,从他腹部蜿蜒至腰后,边上的皮肤扭曲着很难看,就像一条蜈蚣趴在他身上。她不禁呆了,从未仔细看过他,原来他身上有这么多的伤口。
顿是心生怜意。
红云却是嫌她在一边碍手碍脚,顾不了什么,低声说了句:“四夫人请回避!”她的语气略略带了些埋怨,其实还没人知道事情真相,她的埋怨也只是担心的一种,但在碧萝听来,却是心虚,便更加心痛、自责了。
看了看红云一眼,见她眼眶都红了,目光紧紧盯着他的伤口,偶尔看一眼他的脸,目光中竟是无比心痛,恋恋不舍。其中的深意叫碧萝心中一动,只觉呆在这里压力好大,扶着墨菊走到外面,一推门,竟是好大日头,原来还是正午,灿烂的阳光晃得人眼都花了,刚由暗处出来,一遇强光竟有种昏眩的感觉,还有种从梦境中走出的错觉,她忍不住回头一望,只见众人都在忙着,一切都是真的。
走到院中桑树下坐下,浑身无力,似乎力气随他而去了。
魂也随他而去了,她头脑里闹哄哄的,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也无法想任何事情,满眼是他中箭的样子,他倒下的样子。他当时是为了救她和母亲,这点让她心中更是添内疚。他若好不起来,她只怕再也没办法安心过日子了。
重重叹了几口气,压力却不减一分。
墨菊走来请她去用膳,她哪里有味口。
倒是冰仁来报,说她母亲已经醒了,碧萝这才强打精神换了身衣服去看她母亲,她母亲果然好好的,墨菊言语中试探,她竟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柳梅娘说,只记得碧萝淋了雨,她有些担心去探望她,之后的事情竟不知道了。
碧萝这下反安心了,母亲忘了此事最好。
现在只用担心凌轩煌了,她即刻回了兰苑。
走到窗前向屋内看去,只见红云正忙着,冰仁和官鹏在一边帮忙,注意到旁边一盆清水早已经被血水染红,一颗心又再怦怦跳了起来,她见血便会难过,忍不住想吐。便连忙走到一边透气,不敢再看又不愿离开,只得坐在门外游廊边等着。
只觉时间过得好慢,又担心他,一直便是心神不宁的,直到日头偏西,终见三人从屋内出来,红云神色甚是疲惫。
碧萝忙站了起来,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官鹏上前一把扶住,原来是她一个姿势坐得久了,脚早已麻了。顾不上脚的感觉,她满是期盼地看着红云。
红云瞥了一眼她,又看了眼仍扶着她的官鹏,脸稍稍一偏,没有吭声。
官鹏被红云看了一眼,这才恍过神来,轻轻松开了碧萝的手。
冰仁则仍是极恭敬地微笑点头,说道:“夫人,王爷没事了,只是暂时还在昏迷,夫人不用再担心了。”碧萝如释重负,便觉身上轻了许多,点点头,提裙急急越过他们,向屋内去了。
红云不想让人进去打扰,想拦住她,刚伸出手却被冰仁抓住,冰仁摇了摇头,低声劝告:“红云,她是夫人,照顾王爷是尽本份,你不要干涉。”
红云神色一黯,转头看碧萝正俯身看凌轩煌,仅姿态也是优雅飘然,不要说再添上那倾国容颜,她哪里及得上她一半的风情——可是,她的使命就是保护他。
看冰仁走远了,红云转身进了屋,走到碧萝身边。
碧萝看到她微微一笑,目光中满含感激。
红云便淡淡行了一礼,说道:“四夫人,王爷此次算是大幸……”
碧萝也觉这次是万幸的,笑着点了点头,目光转到凌轩煌脸上,见他鬓发乱了几丝,想他若是醒着定不喜欢,忍不住伸手替他整理。
又听到红云慢慢道:“四夫人……、”却是吞吞吐吐,碧萝心微微一滞,为何她总叫她四夫人,‘四夫人’三字她听起来极是刺耳,似在提醒她她不是那位四夫人,又在暗示着他身边有许多的夫人。
其实这些自己也知道,也不会在意的。
却还是暗暗叹了口气,看她说话不甚流畅,似有心事,似想对她说什么又不敢说。
碧萝便直起身来,静静看着她。
她的目光清澈如水,平静安宁,竟可安抚燥乱的心,心中有些明白为何主公独对她垂爱了,幽幽道:“四夫人,奴婢自知身份卑贱,说这些话极是不妥,可既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奴婢便有话直说了。
王爷千金之躯,是出不得一丝差子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四夫人既嫁了王爷,便不再是碧家的人了,而是王爷的人,自然是要处处替王爷着想,便得小心谨慎伺候。不说其他,王爷来烟柳山庄这一事便是不妥的,四夫人本该极力劝阻王爷,怎会糊涂到随王爷的性子。只要四夫人一句话,相信今天这事便可避免了,其实王爷对四夫人已是极宠爱了,朝堂皆知,四夫人根本不需要再借此机会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