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儿,你世宗表哥不是也赶来了么?
大姐,世宗可真是个好孩子,对您倒有心,他从小跟萝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最好,是么?”
碧萝冷冷看了眼三娘,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话,分明置她于不堪,太过分了。果然,所有的人都用别样的眼光向碧萝身上瞟来,本来她的‘故事’早已是家喻户晓,所有人的兴趣都在她身上。
她心底微微一笑,眼向窗外看去,这些人怎样想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要娘开心就好。
却觉得母亲的手在微微颤抖,想来母亲也很气,可是娘是识大体的人,不会同三娘一般见识。便轻轻按了按柳梅娘的手,看着她微微一笑,柔柔的笑竟有极强的安抚效果。柳梅娘心中一动,今日的萝儿怎的如此不同,倒跟以前一模一样。
定睛打量着她,却见她仍是默默地看着一屋子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遂叹了口气,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碧萝冷冷瞟了乔兰花一眼,冷冷的眸子让乔兰花心中一颤,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她一直最怕与萝儿对视,觉得她的目光似可看穿她。转头又想,她不是听不见么,如今废人一个,怕她做甚。
便再抬头向她看去,碧萝已望向窗外。
呆得久了,便想出去透透气,碧萝剩人不注意,偷偷从侧门走了出来,有两个贤亲王府跟来的丫头迎上来,她示意她二人不要跟着,自己一人向园中走去。
走了不远,便见一个丫头在另一条路上走着,只觉眼熟,黝黑的肤色,结实的身板,老实的面孔,竟是墨菊!
她一阵心喜,便想叫住她,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又想起自己现在的情形,失忆、哑巴、聋子。
心想幸好龙准备周全,不然她一下子便要穿帮了。
看到墨菊向另一个园子去了,便提起裙裾加快步子跟了去。
一身宫服行走甚是不便,墨菊走得又快,她只怕追不上,便蹲身捡起一枚石子,向她扔去。
石子啪的一声,落在了墨菊身边,她吓了一跳,这才回过头四下张望。
看到碧萝向她走来,墨菊脸露喜色,向她迎了过来。
走近后,她恭身行礼,碧萝忙一把拉起她。因久未见面,脸上未免又喜又激动,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她,她结结实实看起来倒还好,她放心了,墨菊看她激动难抑的样子,分明是认出她来了,激动叫道:“小姐,你是不是想起墨菊来了。”
碧萝不好回答是与不是,又想知道小兰过得好不好,便拨下一支金钗,蹲下身在地上写道:小兰在哪里,她还好么?
墨菊看完她写的字,失声道:“小姐,你真想起以前的事来了,你想起我们来了?”
碧萝这才想起来,她现在应该是失忆了,不该与墨菊相认的,便后悔起来,又想起自己还是个聋子,可不要再出错了,便装成听不到。
墨菊见她迷茫不懂的样子,醒悟过来,便蹲到地上写了起来,问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碧萝等她写完,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装又装不过去了,便写到:想起一点点,墨菊,暂不要与任何人提起。
墨菊看完,脸露疑色,但仍旧点了点头,写到:小姐放心,墨菊全听小姐的。
碧萝淡淡一笑,再又写出小兰的名字。
墨菊脸色黯淡下来,在地上写到:小兰嫁人了。
碧萝大惊,小兰嫁人了?再向墨菊看去,墨菊便又接着写到:小姐出事后,老爷便把小兰嫁给了一个外乡人,连七小姐的丫头缇儿也一同嫁了。
原来是爹爹的意思,碧萝叹了口气,她知道小兰不愿随便嫁人的,爹爹这样做只怕小兰要难过死了。
墨菊看她皱着眉头不语,也叹了口气,用手比划着问她要不要回房休息。
碧萝摇了摇头,挥了挥手示意她先走,她想一人静静。
墨菊点了点头,她本也还有事,便先去了。
碧萝见她走远了,也慢慢在园中走了起来,心里自是担心小兰。不知不觉,走了很远,也不知走到哪里了,但见花团锦簇,小桥流水,一片静寂,此处风景倒好。她也走累了,看到一隐蔽花丛边有块青石,便坐下歇息。
天气很热,这身宫服穿在身上又重,倦意袭来,她倚在花阴中渐要睡着了。
远处却似有人来了。
透过花丛看去,是三娘和七妹正缓缓而来,两人似在闲聊。
想到三娘当众故意说出那样今人误解的话,都是一家人,她却从不以真心相待,实在不喜欢她,便向丛中又移了几分,不愿被她们看到。
她二人慢慢近了。
“你也得怒力一点,你长得这么漂亮,只要是男人就会喜欢,娘花了那么大力气就是要让你风光一生。你若连个儿子都生不出,娘可要气死了。”
“娘!他喜欢的是五姐,又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办法。”碧蓝的语气似无所谓,也有些无奈。
乔兰花循循善诱道:“你得温柔些,像你五姐,哪个男人不喜欢,你那王爷姐夫都要将她宠上天了。”碧萝听到话题牵扯到他,只觉阵阵心烦,对他还做不到波澜不惊。
“五姐!她嫁给姐夫多么如意,当然温柔,我若嫁给姐夫,只会比五姐更温柔。”声声姐夫、姐夫,碧蓝还是一贯的直性又粗心,这话一出,其中深意没有人听不出,乔兰花见她这么不懂事,气得话都说不出,碧萝更是烦得头也痛了。
“你!真是气死我了,嫁都嫁了,还要怎样。你生孩子是正经,宇风喜欢你五姐又怎样,你五姐也是嫁了人了,他再有心也没用。你也一样,人家的男人,想再多也无益。”
戳到痛处自是难受,碧蓝气呼呼道:“全都怪你,不是你害五姐,五姐就好好的嫁给宇风了,就是我嫁给姐夫了,也不会谁都不开心。”
乔兰花唬得脸都白了,人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忙将碧蓝嘴捂上,四下看了看,低声喝道:“你疯掉了,还敢说这个,被人听见,要害死娘么?”
碧蓝手一甩,气道:“哼,就是怪你。”
说完不理乔兰花,急急去了。
乔兰花忙向她追去,一边低声念叨:“死丫头,一点不顾娘的心意,连你爹都未曾埋怨过我,你倒还不识好歹。”
两人渐渐远去了。
都未注意到花丛中有人。
真似晴天霹雳,碧萝呆在花中,只觉心如刀割般痛着。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原来抢匪幕后的人竟会是三娘,真是莫大的讽刺,害她的人竟会是她的亲人。
听她说来,爹爹也早知道了,所以才将当日同去上香的小兰和缇儿匆匆嫁了,爹爹护着三娘,只要有女儿嫁入齐王府,爹爹无所谓是哪一个。
连爹爹也不在意她的死活,爹爹更不会在意娘的感受。
这个打击对她才是致命的,身体的折磨尚可忍受,唯有心的伤害永难痊愈。
亲人!这便是她的亲人,一时欲哭无泪,只觉天都塌了。
真后悔回来,她宁可什么都不知。
脑袋里乱哄哄,她再坐不下去,起身漫无目的地走着,拖曳的裙摆让她跌跌撞撞走得甚是艰难,站住身,四下一望,不知哪里是出路,来路也不见,她便站在这人生的关口上,失去了对未来的信心。
远方的天空飘来一朵黑云,将日光遮去几分,只怕要下雨了。
她凄凉一笑,她的世界早已没有阳光,透过云层射向地面的阳光,倒是难得的五彩缤纷,一圈圈五彩的光华中,只有清远的脸还存在着,他似在静静听她诉说心的痛苦,安慰她要坚强。
她最后的希望便只有他了,若他此时在她身边有多好,多好……清远,你在哪里!
一低头,便见栏下的水中起了涟漪,一摸腮边,竟是流泪了。
心中想着,还是快快离开吧。
耳边响起龙的话:明日申时,我会在那等你。
申时!
还要等四个时辰,等待从未如此漫长,她浑身无力,再次坐下。
这次是坐在一处游廊之中,游廊掩印在假山巨石中,曲曲折折漫长而清幽。她瘫坐栏边,埋头低泣。
正伤心着,却觉有人在她身边坐下。
碧萝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微黑的皮肤,厚道的容貌,深情的目光。
竟是李世宗!
便有些激动!却因心情极坏,表面上却不曾露出惊喜之色。加上一心不想再留下,便不愿再过多与人纠缠,索性装到底,谁也不想再理会。
便礼貌性淡淡一笑。
他却依旧一往情深,凝神看她,见她脸上有泪痕,鬓角乱了几分,模样分明是伤心,便觉心痛,直觉是他的丈夫不曾好好待她,不然为何她会在此独自垂泪,心中顿生愤慨,紧紧拉住她的手臂,大声说道:“表妹,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告诉我。”
情急之下,竟忘了她是听不到的。
碧萝被他掐得好痛,皱眉推开他。
李世宗见她还是对他这般排斥,伤心不已,拉住她的手不放,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笛,拿到她面前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