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心中暗叫不好,空中一个旋转,避开了袖箭,人却停了下来,站在桃树前淡淡道:“官鹏!”
林中有男子轻轻一笑,树后一个高长的影子一闪,一个相貌堂堂的蓝衣男子走了出来。
“清远,找你找你好辛苦,几年没见,功夫竟没有落下。”
清远只是淡淡一笑,终于来了!
这个叫官鹏的年轻男子,也是凌轩煌的贴身侍卫,只是他负责京城的事更多,常年呆在京城,极少来南方。
跟在官鹏身后,他们向着桃林外的一个荒弃已久的土地庙走去。
庙外并没有任何人,官鹏走到庙门口,回过头说道:“清远,你自己进去吧!”
清远点点头,看到官鹏带着一副好自为知的神气对他点点头,然后人一闪,便不见了。
清远大步向庙内走去,庙里面到处是灰,乱七八糟的破铜烂铁到处都是,清远跨过几个石雕,迈过几个桌子,推开庙后摇摇欲坠的门,走到后院。
杂草丛生的院子被院外几棵参天大树一遮,也觉昏暗。
一个干枯的水边,站着一个颀长挺拔的黑衣男子,他正背对着清远,负手而立,虽只是背影,但是那份无与伦比的昂然霸气,天下也只有他才有,清远立时跪在了地上。
黑衣男子并未回头,只说道“清远——胆子真大!”声音冷淡透着隐隐的不悦。
清远低头道:“任凭主公处置。”
凌轩煌这才回头,冷冷看着清远,见他坦荡无惧,嘴角微微上勾。
冷冷道:“你不必再回中原了。”
说完便向庙外走去,清远趴在地上,认认真真磕了个头,然后直起腰说道:“多谢主公留臣残命一条。”
凌轩煌走到门边,停下脚步,并未回头,良久终淡淡说道:“小心!”
然后离开了。
清远待他走远才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天色。
向着小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将短剑收好,神色一敛,毅然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永别了!萝儿!
碧萝坐桌边看着百灵绣的帕子,一双五彩斑斓的蝴蝶简直要从帕子中飞出,绣得栩栩如生。好佩服她的手巧,她身边的丫头都是手巧的人,小兰,若兰,百灵,个个都是女红高手。
想到她们,碧萝有点难过。好久没见小兰了,都不知她到底怎样了。她与小兰情同姐妹,小兰当日还曾说过,要永远陪在她身边,却没有想到,现在竟是天各一方。
还有秋风轩的侍女,她听百灵说过,她们被人带走了,想来是她连累了她们。
想到这里,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若真因她而害了若兰她们,她真要内疚死了。慢慢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桃林,心中想着:再见到他,她须替若兰她们求情。
只是怎样求他才好,她不愿妥协但却又不得不低头,那样的话,她还有何尊严。
转头看到窗边桌上的画,又叹了口气,清远这一去只怕不会再回来了。几日来清远虽貌似镇定,但又如何瞒得过她。
碧萝起身向屋外走去,屋后有个小菜地,百灵在里面种了些菜,虽不多,但是百灵打理得很细心,地里的菜长势也很好,绿油油水嫩嫩的小白菜,看了让人喜欢。
却不见百灵,碧萝四处望了望,百灵到哪里去了。
一阵风吹来,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清香,轻轻在碧萝鼻尖逸过。碧萝猛然定住了,这香味——是他来了么!
回过头,四下张望,细碎的阳光洒在安静的林子中,轻轻抚过的春风吹动她的长裙,偶有鸟儿落在秋千上歇脚。
一如往昔的宁静,不见有何不妥,再用力吸了口气,那香味消失了,是错觉吗?
定了定神,心想:怕什么,该来的总会来。
却还是有些神不守舍,提起裙裾,匆匆向屋子里走去。
一进屋便不自觉将门牢牢拴住,人也虚脱地靠在门上,不知接下来该干什么,心也乱了。
难道只因那一点点似幻觉的香味,便让她不知所措了。她不是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见到他不会害怕,却为何只是一点香味,就将她近二个月来的努力化为乌有。
萝儿,冷静一点,你从未做错什么,错的是他。你现在已是一无所有,他没有什么可以再威胁到你,所以你不用怕他了。
是!她一无所有,她还怕什么!
碧萝从拾勇气,抬脚向里屋走去。走了二步,却听到屋内琴弦被谁拨动,发出细碎而动听的声音。
碧萝脚步一滞,轻轻叫到:“百灵!”
希望听到百灵清脆地回答她:“小姐,我在这里。”
可是却没有,有种压抑而紧张的气流,在碧萝周身缓缓流动起来,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靛蓝色的帘子后面会是谁?她静看着布帘不敢走近,仿佛掀开那帘子,噩梦便开始上演,而她一旦走进那个房间,就走进了噩梦。
虽不想,却也知不得不面对,轻轻吸了口气,一步步走向里屋,纤纤素手掀开帘子一角,向屋内轻轻一扫。
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出现在眼前,那个她即陌生又熟悉的男子正站在琴架边,虽背对着她,然,那种压抑感却如天塌下来,要将她压碎。
一阵头晕目眩,往事似拼图一片片拼接起来!
这是她醒后第一次看到他,他的出现比想像中更加令她胆寒,更唤起她痛苦回忆。碧萝刻意不想去在意,然那份痛楚却因他更清晰,胸口强烈窒息的感觉,因他的存在她连呼吸都不再顺畅。
他却没有什么不同,依然的霸气与卓然,闲散的态度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背影都仿佛在说那一切并不算什么。
对他那当然不算什么,不过是身边多了个女人。
而对她却是人生的改变,她失去了所有,再次面对他,她甚至连清远也没有了。
修长的指以极其优美的姿势,再次划过琴弦,又是一阵悦耳的琴声,碧萝站在门边没有动,只看着他。
他仍未回头,只略略侧身伸出一手在‘天音’上轻轻抚摸,就如她第一次与他相遇时,他抚摸‘天音’的样子,异常的温柔。
然后,将手收回,走到窗前,低头细看清远的画。
“清远画萝儿,真是越画越好,一次比一次好,尤其是眼睛,过于传神了。清远对萝儿——很有心。”
他明明是在说清远画得好,在赞赏他。却为何感觉他并没有欣赏的感觉,反而有点淡淡地冷意。
而且他竟叫她萝儿,叫得这么顺口,仿佛他已这样叫她多年了,一时间竟让她有种置身另一个时空的感觉,仿佛他们曾是最亲密的恋人。
那样暧昧的口吻让她一阵心乱,脸不由红了。
下一刻却想到:他怎配叫她乳名,只有她最亲近的人才可那样唤她,他根本不配!
微微蹙眉,带着些怨与恨,她幽幽向他看去。
他这才转过身来,她幽怨的目光落入他眼中,却似谁在他心上抓了一把。他回望向她的眸子越来越深,深如一汪冬日深潭中的水,寒心摄心却又致命地吸引着人。
碧萝心中微颤,他为何用这般别有深意的眼光看她,他不知她有多恨他么,将头转开,却不知扶着门框的手过于用力了,手指抠进了门缝中,被刮伤了皮肤也不知道。
见她回避,他双眼微微一眯,再又打量了她一番,才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一手搁在桌上,一手向碧萝伸出,轻声道:“萝儿,过来!”
他低沉随意的声音,亲密无间的称呼,她无法适从。
淡淡扫了他一眼,却注意到他伸手的姿势极优美,修长的手指微微弯起,恰巧将射向他手中的阳光掬了一把,像要送予她一般。
时间慢慢停了下来,她看他手中的阳光盈盈流动,从他指缝间细细流向地面,似洒下一把金沙。这如梦的画面中他微笑的眸子带着些蛊惑,终叹了口气,松开手中帘子,抬脚向他走去。
身后帘子轻轻落下,将世界分隔成二半,而她终走进他所在的这一半。
他嘴角带出一抹笑意,眼中冷意也褪去几分,看她的眼神渐渐炙热起来。
一步步向他走去,层层拖曳的白裙如浪花翻飞,更显她身姿窈窕。
在离他二步远处脚步微微顿了片刻,终再上前一步,将手轻轻放在他手中。他轻轻一握,温热而宽厚的手掌中,感到她凉凉的小手轻微一颤,让他的心也跟着微微颤动一下。忡怔间,她顺势躬身一礼,随即将手抽离,站直身来。
再走到画桌边,不言不语静静将桌上笔墨纸砚一样样放好,又看了看桌上的画,画中少女那明媚如春的笑靥,让她略略失神,是她却又不似她!
幽幽叹了口气,将桌上的画卷起,放入卷轴内。再蹲下身将画放入桌下的箱中,那里面还有几幅清远这段时间画的画,碧萝将画放在一起。
又走回架琴边,打开琴盒,将‘天音’轻轻托起,欲放入琴盒内,却停了下来,取出帕子,轻轻在琴弦与琴身上擦拭,这是她的小习惯,她容不得她的琴上有一点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