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梅娘又说道:“萝儿,这些东西都是你未婚夫风儿带来的。”
未婚夫?风儿?碧萝不禁心中暗笑,看来连娘的心都已被收买了。连称呼都亲密起来。
“他刚到不久,你爹爹本意要安排他在客院居住,没想到他见过礼后就说,已在外面朋友处借宿,并且此次来专为送首饰而来,只留几日就要回京。你爹爹刚才一进来就夸他大户人家,礼教极好,知道此时要避嫌。”
碧萝一边听她母亲说着,一边看那金凤,她知道名门望族礼仪繁多。各种场合都有与之对应的服饰,不可随意更改。想像以后要经常将这样虽然漂亮却又是负担的饰品戴在身上,肯定是很吃力,不由眉头蹙了起来,她素来不喜欢那些过于复杂的发型和服装。只怕喜不喜欢以后也由不得自己了。
抬头向窗外看去,不知如果换成尚香姐姐,她会不会大胆地说,不要嫁。
——不要嫁!碧萝一下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她虽想的是尚香姐姐的想法,但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意思,只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以回避的态度看待婚事,任由父母安排。今日不经意间冒出这个想法,却是大大地提醒她内心真的不愿意。
“萝儿,你怎么了,娘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碧萝回过神来,看到母亲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心中一声叹息:愿与不愿,重要吗?能改变吗?她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今生不可由着自己的想法而活了。
“娘,我没事,只是看看外面是不是起风了。”
对啊,她还有娘,娘喜欢她就喜欢!
“妹妹,刚才说明天要为小王爷接风洗尘,你听见没有?”
碧萝笑笑道:“是吗,怎样?”
碧政青道:“就知道你没听到,明天是家宴,没有请外人,叫你打扮得漂亮点。”后面一句话,满含戏谑的口吻。
碧萝不禁斜睨了他一眼说道:“那王管家也会来吗?”
碧政青一愣,没想到她会问到他,说道:“小王爷一来,他不合适再出面了。”
碧萝点点头,不知为何她不愿意见到他,可能是因为尚香姐姐的关系。
柳梅娘道:“呆会我叫人将这些东西全部拿到你房间去。”
转头又对碧政青道:“青儿,嫁妆这边的事你得多费费心了,你看人家多有诚意,咱家可不能薄了礼数,叫王爷、王妃在亲朋好友面前失了面子,那可就难看了。”
碧政青恭身道:“娘请放心,此事爹爹早有交待,孩儿定会妥当安排。”
碧萝颇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婚事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了。
心却越来越失落了。
回到杏园,墨菊又去拾掇‘君临’,她小心翼翼翻看每一片叶子和花瓣,看看里面有没有躲着蚜虫。菊花最会长一种小小的黑虫子,只有针眼大小,可是它以花汁为生,对菊花的伤害最大。墨菊倒对照顾菊花很在一套,自从她来了之后,对‘君临’照看得非常认真,浇水、施肥、捉虫子,样样都在行,因此那‘君临’虽花开快一月,倒越来越精神。
小兰见碧萝看墨菊,也说道:“有她在,倒省了好多心,真看不出,她那样一个粗糙的样子,倒有颗精巧的心。”
碧萝点点头:“这正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看她言谈举止倒是个有修养的人。”
小兰点点头:“我也觉得和她相处很舒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说那个人和他在一起好像到了春天?”
“如沐春风。”
“对,就是如沐春风。”
碧萝再次看向墨菊,她真的好像是老天爷派来的,‘君临’一到,她也适时出现了。
这或许就是她们之间因‘君临’而存在的缘分。
夜渐渐降临。
如往常一样,碧萝早早就吩咐下人休息了,而她则卸妆后坐在软榻上看书,她最喜欢这样安静的夜晚。一人悄悄看看书,没有人会来打扰她。
心也会静得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和自己手中这本书。
小兰熟知碧萝的习惯,沏了壶碧螺春,再准备了点心放在桌上,便将房门掩上也出去了。
窗外冷风吹来,碧萝不禁打了个冷战。心中念道:“小兰今天怎么如此粗心,连窗也忘记关了。”
掀开身上盖着的薄被,碧萝起身来到窗前,只见窗外风清月明,倒是个赏月的好天气。
紧紧抱住双臂看着天空皎洁的弯月。
人人都喜欢十五月圆的华光异彩,她却更爱这弯弯的娥眉月,似女子的柳叶眉,温柔而细腻。
正看着,只觉鼻子好痒。
“哈啾!”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看来穿太少,要着凉了!
碧萝连忙将窗关上,转身回榻上。
回过头却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白衣男子正坐在桌边。
碧萝险些叫出声来。只是声音刚到嗓子眼又硬生生被她逼了回去。因为眼前这个人她认识,他是她的恶梦的开始,是那日在烟云山遇见黑衣人。
只是他此刻穿着一件白色描龙纹金丝线锻袍,雪白的锻面上金色的龙样图腾,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龙饰历来是皇帝的象征,他倒大胆。
只是他天生便是穿这种衣服的人,这样华贵的材质将他优雅与卓然烘托得淋漓尽致。也让他看起来温和许多,少了几分邪恶的感觉,多了几分尊崇的气度。
若是不相识的人见到此刻的他,定要被他如此出众的的外形蒙蔽。
可她知道,那不过是假相。
见他一副随意自然的样子,碧萝心想他既然敢穿,自然也有权穿,看来他的身份不会很简单。
不过他的真实身份她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四下看看,门窗紧闭,再无他人。
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样找到她的房间的?
没有在意碧萝,他端坐桌前悠然自得的抿了一口碧螺春说道:“很香。”
又拿起一快芙蓉糕轻轻咬了一口,摇摇头道:“太甜。”
神态自若如在自己家里。
碧萝见他如此泰然自若,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微微点头道:“我来看看你是否有尊守我们之间的约定。顺便来告诉你,清远的伤已经无大碍了。”
碧萝将头一偏,心想:说得倒好听,什么顺便来告诉,分明是借清远师傅来要挟她。
“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走进来的。
‘碧萝’!‘碧螺春’!你的名字为何跟茶名这么相似?”
他的口吻似乎与她好熟,好像与她关系很亲。
碧萝懒得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而且她不想让他呆在这里。
“这么晚了、、、、、、不知公子找小女子何事。”这句话的潜台词谁都懂,意思是如果没事,可不可以走。
他并未理睬她的话,淡淡说道:“我们算是熟人了,你可以叫我玉公子。怎么——你不会觉得冷吗?”
他深邃的眼光瞟到了她身上,右手食指轻轻在桌上敲打,一抹笑意挂到了脸上——魅惑人心的笑容带着戏谑的意味。
碧萝这才想到,自己正要穿衣服的,见他从她脚一直慢慢往上看过来,眼神渐渐变得灼热起来。
碧萝连忙转身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这时才惊觉,她只穿了单薄的中衣,中衣领口宽松,连里面的抹胸都隐隐约约可以看到。
碧萝头一次被一个男子这样看到,感觉与没穿衣服一样难堪,脸腾地一片绯红。
却听到他在身后坏坏地笑了起来。
碧萝气得无话可说。
他站起身来,在碧萝的房间四处看了看,女子的闺房男子连进都不可以进,他不但进来了还放肆地四处走动起来。
高大的身形在屋子里制造出大片阴影,将她的影子整个湮没,让房间显得小了很多。
他来到窗边的案前,案上设着笔砚,还有一幅未完的水墨画,见他凝神细看。碧萝脸一红,她画的是窗外的墨菊,还未完成,只怕让人见笑了。
却听他说道:“姑娘画的是窗外那株墨菊吧,画得倒不错,颇有清远的画风,清新自然。”
碧萝看他为人甚是骄傲,原以为他会说自己画得不好,没想到他会赞赏自己,倒也出乎意料,走上前去,一同看画一边说道:“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少些什么,意境好像就差了几分。”
“此花冠绝天下,除了霸气、傲骨,还少不了寂寞。姑娘独独忽略了它的寂寞。”
碧萝听他一说,心中顿悟,点头自语:“自古英雄多寂寞,想来它虽是一株花草,因为太过出色,也有这样的感触。”
她一直只看到了‘君临’表面的风光,却没见到它孤独的一面。
玉公子微笑点头正欲说话,却不经意间看到她微微垂头的样子——呆了。
烛光投影在她脸上,似笼罩一层柔柔珠光。一头长发柔顺地垂下,稍稍遮住了几分脸。
她此刻未施粉黛,未梳发髻,一副天然而纯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