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萝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呆住了。师傅从没对她说过这些话。她也不知自己跟琴如此有缘分,‘琴魂由心生’细细想来,的确是这样。
可如此说来,那黑衣人用笛音能轻松将她琴音扰乱岂不是更厉害。
正想着,尚香走过来轻轻推了她一下问道:“妹妹,你怎么呆住了。”
碧萝忙回去神来笑道:“没什么。”
心却又不由乱了,她讨厌自己会没来由地想到一个她不愿记起的人。
更讨厌自己每次想到他就会心烦。
是不是她好讨厌他!可是她讨厌三夫人也没有一想到三夫人就心里乱糟糟的。
看来是那个人做的事太恶劣,所以太惹人厌了!
碧波拿着一个绣棚子一边看一边问道:“你帕上绣的是芙蓉花吧,你是为婚事在准备吗?”
碧萝神游的魂这才被碧波喊了回来,愣了一下看着绣棚叹气道:“娘天天催我多做女红。”
碧波伤心道:“这么快你也要嫁人了,还嫁得那么远。等你嫁走了,我们姐妹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碧萝一听这话,也是黯然神伤。尚香见她二人伤心,心有所感又说不出话来安慰。
三人一时无语。
小兰忽然推门进来说道:“小姐,大少爷催人来问,好了没有。”
碧萝这才想到那王荣喜要见尚香的事。
碧萝生性真诚,内心又着实喜尚香。便不愿瞒着她,心想不如此时将事情说清楚,如果尚香生气也是应该的,强过事后发现她姐妹二人骗她而让她伤心。
便说道:“尚香姐姐,其实今天约你来:一是我想认识你,二却是因为有个男人想见你。我们事先没告诉你,但如果你不想见他,我叫大哥去推掉他。”
碧萝说完后很紧张、担心,怕尚香会生气,
尚香却淡然一笑道:“你姐姐已经告诉了我。”
而后又自嘲道:“没关系,见男人本是我的拿手好戏。”言语中却有着万分的无奈。
碧萝见她这样说,也替她心痛,只是又不知说什么来开解她。
碧波在一旁说道:“我怎敢瞒她,难道真为了一个外人去伤她的心。”
碧萝却还不放心,又问道:“你真愿意见他?我可以帮你回绝他。”
尚香见她真心担心自己,心里也很感激,拍拍她肩膀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应付得了。”
碧波道:“我与大哥商量好了,呆会就在花厅见面。大哥会安排府内妥当的下人在边上伺候,我也会在隔避的房间陪着她。这样的话也不会出什么事。”
碧萝连忙说道:“我也一起去吧。”
碧波和尚香同声说道:“不要!”
碧波说道:“你一个孩子,又帮不上什么忙。你就要嫁人了,现在这种时候,少见一个男人就少一分闲言碎语,更何况还是你未来夫家的下人。倘若被大娘知道了,那可就糟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安心留在屋里,我会照顾好她。你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碧萝听她这样说,也只好留在杏园等她们。
足足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也不见她俩回来,碧萝等得有些心焦了,叫了下人去看看,自己则站在窗前向院门口远远向外眺望。
又过了一刻钟,终听见院外传来两人的声音,碧萝欲迎出去。她二人却已走进屋里来了。
碧萝忙拉着尚香看了看,问道:“他没有为难你。”
尚香摇了摇头,碧波说道:“倒看不出,他还是个情种。都要把你当成神供起来了。”
尚香嗔怪道:“在萝妹妹面前,你休要胡说。”
碧萝说道:“他没难为你就好。”
碧波坐下来,喝了口茶说道:“师姐,说真的,听他刚刚对你所说的话,倒是肺腑之言。你为何无动于衷。”
碧萝问道:“那人说什么了?”
碧波看了她一眼,不知这些话对她说妥不妥当,因为碧萝终还只是个女孩子,尚未成亲,这些话说给她听只怕不好。
想了想,碧波还是说道:“他说他尚未娶妻,现在家中有房有地,如果师姐愿意,他正明媒正娶将她娶回家,从此不再娶任何人,为表真心,他心甘情愿将所有家产都交给她。
师姐!他都这样说了,你为何一口回绝他,考虑都不考虑一下,你是不是嫌他配不上你?”
碧萝于儿女私情,并不十分懂,也不便多说。便看着尚香看她怎么说。
尚香摇摇头说道:“没有配不配的,只是我不想嫁人。”
碧波道:“师姐,我真不明白你,你一直是这样,就是不肯嫁人。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你年纪渐渐大了,再这样下去,终不是办法。”
尚香道:“我也不愿这样,只是叫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我做不到。”
尚香此话绝对的离经叛道,这是个男人掌权的世道,哪里轮得到一个女子说爱与不爱,嫁与不嫁。
碧萝对她又多了几分敬佩。而碧波听到她这席话,想到了自己的婚姻,不由心中一疼,真不知她与尚香到底谁更幸福又或谁更不幸。
碧萝低下头轻声说道:“尚香姐姐真乃世间奇女子。这个世道都是男人说了算,身为女儿身,就逃脱不了被控制的命运,就如同四姐和我还有七妹,我们的人生早就已被父亲安排好。
你的话,让我真心佩服。你虽出于青楼却是最清白的一个女子,你虽只有一个人,却敢与命运对抗,我想象你一样却做不到。”
碧波听到碧萝的话,触动更深,她叹息道:“萝儿说得没错,师姐,我也一样佩服你。可是一个女人只靠坚强勇敢要走完这一生,也是非常难的。”
尚香那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她知道碧波是被迫嫁给江至德的,那句无心之话一定会伤她的心。现在果听到她姐妹话中的无奈,也体会到她们虽然出生大富人家却因此更无自由,相较之下比自己实在也开心不了多少。
见碧波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忙拉住她的手道:“对不起,我无心说了那句话,引你伤心了。”
碧波笑道:“怎么会呢,我没有伤心。我只是在想要替你找个什么样的人你才满意,你说说看,你要什么样的条件的人才喜欢?”
碧波总是这样机灵,在大家都难过时很会适时将话题转移。
尚香听到她的话,却不由低下头去,欲言又止。
碧波见她那样,有点疑心问道:“还是——你已经有了心仪的人。”
尚香既不否认,也没承认。默默走到窗前思绪回到了十三年前。
她娓娓道来:
“十三年前,我才十二岁,父亲是京城十万禁军统领童将军手下副将,那时我们尚家在京城是名门望族,每天都高朋满坐、宾客迎门。
我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女儿。父亲极疼爱我,经常毫不忌讳将我抱在腿上听他和手下部将谈论朝庭之事,他们常常说到一个人——‘玉郎’。说到他时常常用‘黄口小儿’来形容,说他年幼无知,虽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势却终究只是个小孩子。却不曾想——”
尚香声音微微哽咽,泪水从她眼中慢慢涌出。
“却不曾想,那个他们口中的‘黄口小儿’将一切都改变了,那年春夏相交之际,童将军带领手下禁军发动了‘华西门之变’,我爹爹也参与了。
童大人当场被杀。父亲和其他许多人都被打入天牢,从此家破人亡。二个月后,父亲在狱中病逝。皇上下旨尚家男丁全部赐死,女子全部卖为女奴。”
碧波和碧萝听她说到这里,都惊呆了,她俩十三年前都还是几岁大的小孩子。也知道这件本朝最轰动的一件大事,十万禁军叛乱,只二天时间便被镇压,成功镇压叛乱的人是个当时年仅十五岁的男孩子,也就是后来的贤亲王凌轩煌。却不曾想,尚香与这件事竟有如此大的关联。原以为她只是贫苦人家的女儿,为生活所迫卖入青楼。却原来她有如此凄惨的身世。
碧波走上前去,看她早已泪湿衣襟,只得拉着她的手,却是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尚香略略一笑道:“没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差不多都要忘记了。”
碧波看她悲泣的样子,知道她只是在宽慰自己。忘记!如果真的忘记又怎会提起,怎么落泪。
尚香继续说道:“当时刘妈妈在京城遇见官府卖人,将我买走。她本是青楼女子出生,倒不十分糟贱我。将我带回烟州后她跟我说,我从此属于春风轩。春风轩跟别的妓院不同,只要遵守与她的协议,她不会强迫任何人。
协议是有两条路供我选:一是将我卖给别人。她只管价钱,不管时间和买家,只要钱合适她就卖了我。二是她会养我养到十六岁,十六岁后我便要在春风轩卖身为她赚钱,赚够了钱,她就放我走。
她买我花了五十两银子,加上三年供我吃、住、用各项开销,一共约二百两银子。我要赚到二万两银子她就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