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披风,隔绝了碧萝与外界的联系,如一层保护膜,让她可以躲藏,让她可以稍稍放心。只是,自己的身体很肮脏,尤其虬髯的恶臭还在,这臭味让她再度体验刚才的羞耻,碧萝再次痛哭起来。
发觉碧萝的哭声又大了起来,凌轩煌心急如焚,他急切地想看看她到底怎样了,稍稍拉开披风的一角。微弱光线竟也叫碧萝无法忍受,她惨叫大哭起来,挥着双手推开凌轩煌,声音早已因哭叫而沙哑,仍旧带着极度的惶恐叫道:“不要!不要!不要过来!”凌轩煌心如刀割般痛,不敢再拉开披风,只能搂了她在怀中,忍不住失声低吼。
她在躲在披风里,不停地哭,他在披风外,肝肠寸断。
夜静更深,悲痛而伤心的吼声伴着脆弱的哭声在别苑响起,只叫听到的人身同感受,也是阵阵心痛。
他自责,悔恨交加,他恨不能一掌将全天下都劈了,叫所有的人都来陪她哭泣,这样才能泄他心头怒火。搂着她坐在床角,她怕亮,凌轩煌便将所有的灯全部灭了,她不肯让其他人靠近,他便命所有人在离苑百米外候着,她不肯松开披风,他便连着披风抱着她,再用一层一层的绣被裹紧了她,她却仍在抖。
静默的屋内,她细小的哭声分外清楚,一声一声传来,只哭得他真正心碎无痕。
不知如何安慰她,凌轩煌试着温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他见过大人哄小孩子时是这样的。刚开始,他每轻拍她一下,她便会猛颤一下,哭声也会带上些惊惧,可想而知她经历了多可怕的事。他便低声安慰她,希望能她冷静下来,可他自己都无法冷静,他一想到看到她的第一眼,她衣不避体,被十几个男人肆意打量,那一刻,他恨不能将那些男人的眼珠子一个个挖出来。不只她,他觉得他也被人侮辱了。心痛她,心痛得几乎窒息,想到她避在船角颤抖,听到她呜呜低泣,他忍不住泪流满面,是后悔、是伤心、是自责,总以为一切他安排好了,便可让她好好的,只等他安排好一切就可以来陪她了,却还是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连她都保护不了,他哪里还有资格向天下承诺什么。
这一刻,他心灰意冷,除了她的快乐,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终于,哭到后半夜,她哭累了,无力再坚持什么,渐渐偎在他怀中昏睡过去。
凌轩煌趁机喂她喝了定心药,看她终于安静下来,他急忙将披风完全拉开,将她小心抱进浴池清洗。她的肩头,胸前,或青或紫的痕迹叫他几乎要发疯。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是他最为珍视的,便是极度动情,他也极少留下痕迹,只怕会让她疼痛。可那畜牲……若不是萝儿杀了他,他会让他生不如死。痛惜的眼中又浮起淡淡笑意,他的萝儿终不是懦夫,亲手杀了侵犯她的人,真是好样的。
——当年,他也差点中招,想到这,顿觉自己的所做所为也是极无耻的。
带着愧疚,用帕子极轻柔地擦洗着她的身体,终于她除了那几个吻痕,没有不同了,凌轩煌再将她抱回床上,仍紧紧抱住了她,她温热的身体尚能给他最低的安慰,至少,她还活着,还在他的身边。
隔着纱帐,烛光朦胧照在她脸上,越发衬得她肤如白玉,眉目如画。指背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不由感叹:二年不见,她还是那么美丽,时间竟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想到在桃林中见到她时,她一身男儿装扮,娇俏宜人,他几乎控制不了就想拥她入怀。现在,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搂着她了,却除了祈祷她快快好起来,再不敢有别的想法。
碧萝因为累也因为药,一直沉睡不醒,梦中仍不时发出似抽泣的声音。凌轩煌听着她的伤心,一夜不得入眠。清晨,外面禀报杨平有事请求面见。凌轩煌才起了身,仔细嘱咐了侍女小心照顾碧萝,他才匆匆而去。
书房内,杨平却是带来了劫匪的消息,他躬身说道:“主公,那群劫匪果是凌宇风派来的。据属下猜测,他是想趁王妃在外,挟持王妃,以免李世宗怀疑到他头上。”
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凌宇风二年前入了青龙教,与李树民同流合污。只是凌轩煌估计,凌宇风自己也不知道他的人差点害死碧萝。沉呤片刻,淡淡道:“宇风的事先放一放,倒是李世宗那里,叫墨菊去告诉他劫匪的事,还有要告诉他三年前挟持王妃一事,也是他父亲手下的人做的,看他若知道真相,还会不会帮着李树民助纣为虐。
——只是还要说清一点,我再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王妃,叫他不要再干涉王妃的事。”
杨平刚要离去,忽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凌宇风正在府外候着,若是不让他进来,他就要硬闯进来。
凌轩煌这个时候实是没有心情见谁,只是凌宇风竟找到别苑来了,可见他如今借着青龙教的势力能耐也不小了,想了想,还是命人将他带进来。
记忆中,凌宇风是个极儒雅的人,长相也是温和俊秀,每次见到凌轩煌,他都是彬彬有礼地唤声:皇叔。那谦逊的样子,温润如玉的感觉,他其实是很喜欢的。只是自齐王府被抄,齐王在狱中自尽,之后,凌轩煌便没再见过凌宇风,知道凌宇风与青龙教走得近,他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希望他自己能想通。
可是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是宇风么?凌轩煌皱着眉头打量着凌宇风:憔悴、萎靡、一脸的胡茬,邋遢的样子根本配不上温润如玉四字。身上一件白色绣花锦袍,锦袍虽是皇室御用的材质,却早已分不出本色了,只余一层油腻的味道。他的变化,叫凌轩煌一下子也都适应不过来。
而最大的变化还是眼睛,凌宇风的眼中,没有了身为君子时的聪慧,身上却仍端着贵族的架子,有些桀骜却让人觉得落魄、荒唐而可笑。
看到凌轩煌,他也不行礼,只漠然看着窗外的花丛,冷冷说道:“你杀了我的人,夺走了我的妻子。”
杨平在一旁喝道:“公子不得无礼。”如今,他的爵位已无,便与普通人无异了。凌宇风听了,只鄙夷地瞪了一眼杨平,愤愤不平嗤笑道:“走狗!”
杨平脸色顿时憋得通红,碍于凌轩煌不敢发作,凌轩煌便挥手命杨平退下。起身走到凌宇风面前,看了看他,颇有些心痛说道:“你虽不再有爵位,但毕竟是凌家的后代,是皇族后裔,怎能活得如此难堪。我在京城不是给你留了房产,你为何不去住。”
凌宇风怒目而视,冷笑道:“你少假惺惺,我再傻也不会傻到分不清是好是歹,不知谁是仇人,我来只是想要回我的妻子。”
见凌轩煌眼中闪过隐晦不明的怒意,凌宇风心中也有些害怕,他已见识了这个皇叔的厉害,淡然间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短短二个月,让朝廷局势逆转,让齐王府家破人亡。他知道轻易不要触怒他,可是想到碧萝,一腔恨意直冲头顶,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恨。
凌轩煌念及凌宇风恨他也是情有可原,忍住怒火,默然走到榻前坐下,一夜的担忧比打仗还累,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带了些疲倦之态说道:“看来你现在也有些本事了,竟可查到我的行踪,不如回京,皇叔给你找个合适的位子,好过在江湖上混。”
凌宇风却当他是在嘲讽他,又或是在可怜他,当他如丧家之犬,心中更是不服,冷冷一哼,说道:“封个小官便于监视我么,我在江湖逍遥自在,好过受你玩弄。不要这么多废话,你快把她还给我!她是我的妻子!你这个强占他人妻女的畜牲!”
凌轩煌实是忍无可忍,拍地一声,拍榻而起,只听轰隆一声,床榻在他身后轰然倒蹋,他浑然未觉,只怒道:“放肆!枉你出自礼仪之家,竟然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妻子,她何时成了你的妻子,不过是曾经有过一纸婚约。你当初娶碧蓝时可有向碧家提出娶错了人?她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是我诏告天下册封的正妃。她是你的皇婶,你竟敢有非份之想。
若非念在你是凌家的血脉,这次的事我决不会放过你。”
凌宇风听了,忽哈哈大笑道:“我早是家破人亡,你就算是不放过我又怎样,我的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差,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不会放弃她。”
凌轩煌见他执迷不悟,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冷静片刻,才说道:“你归顺青龙教以为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么?你知不知道,你派人挟持……玉妃,差点让她惨遭凌辱——”
想到碧萝的样子,心中剧痛难忍,低声继续说:“你真是不分忠奸,不辩是非,不明事理。你父王勾结外番,证据确凿,于国法不容,若不处置他怎么对得起浴血奋战在边疆的将士。你不好好反省,还想着借助邪门歪道的力量来复苏,这二年来,我一直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容忍你只因你是二哥唯一的血脉,你若再不回头,休怪我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