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凌轩煌怒目而视,他不曾想过他的母亲这样心狠,这样一来,碧萝要恨他入骨,永远也不可能再原谅他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碧萝不愿留在他身边,这些阴谋与斗争,便是他也防不胜防!
碧萝醒来已是三日之后,神智一恢复,她脑海中立时想到的便是孩子。手抖擞着覆在小腹上,心中浮现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母体与胎儿间原本有种特别敏感的感应,现在似消失了,强烈的恐惧将她瞬间包围。
正呆滞着,忽听一旁有动静,碧萝勉强偏头看去,见龙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更加惊讶,她没有想到还会看到龙,这是否说明凌轩煌放了她,还是说凌轩煌让龙救他,依稀记得她昏倒前龙答应过救她。
龙见她醒过来,喜出望外,放下手中盘子走了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宠溺地笑道:“让我担心了三天了,你终于醒了,感觉怎样?”
碧萝神思稍许恍惚,淡淡一笑后,直接问道:“孩子——怎样?”原是虚弱的声音,因为急切期盼而显得掷地有声。龙稍稍一愣,虽仍在笑着,然而笑中总带了些不自然与黯然。这三天来,他一直在想要如何告诉碧萝孩了没有了这件事,如何说才能让她受伤最小,可看她一清醒过来就问到孩子,可见这孩子在她心中有多重要,她怎能毫无影响地接受失去孩子的事实。
而且现在除了孩子,还有碧家,这一串的打击下来,他真担心她会挺不住,暂时唯有能瞒多少瞒多少了。
看龙欲言又止,碧萝笑意渐渐凝固在脸上,清澈明亮的眸中慢慢溢出氤氲雾气,她仍静静注视着龙,只是眼角开始一滴一滴滚落泪珠。看到她的泪水,龙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来不及拿帕子,龙忙用袖角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水,低声劝道:“火舞,不要伤心。对不起,是我没用,可是你不要这样,火舞……孩子还会有的,你还那么年轻。”他曾嫉妒凌轩煌让她怀孕,可看到她伤心,他竟是比她还伤心。真恨不能即刻便让凌轩煌再放个孩子到她身体中去,只要她不再伤心。
伤痛如洪水,一旦奔泻便势不可当,碧萝心痛得无法呼吸,哽咽着不能言语,只见眼前模糊一片,唯能感觉龙将她紧紧搂进怀中,可是便是在他温暖的怀中,她仍觉冷得彻骨,身体不自觉轻轻颤抖。
龙轻声说道:“不要伤心,你知道吗,你从此自由了!凌轩煌不会再来烦你了。而且清远正在赶回来,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不要再伤心孩子的事了。”碧萝哀痛中听到他的话,竟一意理解成因她没能保护好孩子,凌轩煌不愿再理会她,这种认知让她更加痛不欲生,她不但伤心更多自责,陷于痛失孩子的哀悼中无法自拨。龙见她哭得更加厉害,心痛不已,又不知如何再劝,正觉无计可施,突觉她的头无力地耷拉在胸前,哭声淡了下去。龙大惊,将她扶起一看,她已哭昏过去。
接下来数日,碧萝都呈半昏迷状态,清醒的时候很短,需要人无时不刻贴身伺候。龙只留了墨菊与百灵在旁伺候,他遣退所有侍女,亲自细心照顾她。
碧萝偶尔会清醒,清醒时会先看他几眼,再会流露失望的神情。龙便阵阵心痛,知道她潜意识里,想见的人不是他,虽然她口口声声要离开凌轩煌,可真正面临生离死别,面对失去孩子的痛苦,她的内心渴望见到还是凌轩煌,渴望他能安慰她。毕竟那孩子骨血来自他与她,这丝丝缕缕的牵畔,不是其他人可以替代的。
爱上一个人原本就难,爱上后想忘记是更加的难。
龙知道,能让碧萝快些清醒过来、快些好转起来的,只有凌轩煌与清远,清远暂时回不来,而凌轩煌,自身难保。
虽心中痛苦,但龙总是强颜欢笑对碧萝说:“火舞,是我,有我陪着你,你不要害怕。”他只简单希望能给她安全的感觉,那样也能让他无悔地默默守护她。碧萝听了,会淡笑看他,眼中流露感激的神情,柔美的笑容如柳絮轻软飘过,在他心中留下软软的爱意,然后她慢慢又昏睡过去。
待她睡去,龙便黯然神伤地呆看着她很久,有种无能无力地挫败感慢慢将他吞噬。
这一夜月色很美,如勾弯月静洒一片清华,月色如纱洒向绿烟馆,淡淡的银白月辉将碧萝轻掩,她渐渐睡去,如一支美丽的百合花,在夜的掩护下悄悄入眠。
一抹月白身影自月色中轻盈而至,无声无息如月光,清淡优雅如嫡仙。他身后未曾束起的黑发如缎垂下,在他身后似山涧溪水莹莹流动。男子俊美的脸庞温润如玉,墨玉般的眸子深邃神秘,清冷的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一分分细细掠过,她黛眉微蹙睡得不稳,似有无法开解的郁结凝结在眉间,让她恬静的脸看起来有种揪心的痛。
他眸间闪过怜惜,忍不住伸手至她眉间,似想抚平她的哀伤,只是手停在半空便滞住,终缓缓收回。
宽大的袖在她脸上划过,带出一抹她最熟悉的冷香,那冷香如丝一般将她失落的心缠绕,她似呓语,在梦中呢喃道:“玉郎——怪我没能保护好一一,玉郎……”她脸色愈发的痛苦起来,眼角慢慢溢出玉珠般的泪水。
见她在梦中亦是痛苦,他更觉心痛,身形似想逃避般微闪,却终俯身将她揽入怀中,手轻柔地呵护地抚慰着她。
似醒如梦,她想睁开眼,却觉眼皮重得无法撑开,身体亦是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只觉他紧紧搂着她,他的体温隔着薄衫透到她身上,那极其熟悉地亲密感触让她冰冷的身躯渐渐热了起来。鼻间满是他的清冷的味道,发间落下他痛惜的轻吻,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缓、爱怜!似在同她一同感受着尚子之痛。
是梦吧!是梦便不要醒来,现实太让她痛苦。
——怪我不小心,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对不起
——我只要你好好的,便无所求了
夜更深了,见她终于安稳睡去,月白身影轻轻跃出窗外,消失在月色中。
来无影、去无形,便是月与夜也不能确定这夜是否真有人来过。
第二天,龙惊喜发现碧萝清醒过来,不止清醒了,人也有了几分精神。而清远一路快马加鞭,竟也提前赶回。
清远未见碧萝便与龙进行私谈,他明确表示要马上带碧萝走。
“太后心机极深,我不放心她留在京城。”
龙只沉呤片刻便点头回答:“不错,我也不放心她留在京城,暂时避开一段时间也好,幸好你及时赶回来,有你带她走,我自是放心。”
龙这些日子来,见识到了政权如风云变幻,他自认暂时还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一如他苦练这么多年修罗式,依旧抵不过凌轩煌的一剑。太后讳莫如深,他不敢肯定下一刻,太后要对付的不是他。或者太后又念及母子情深,放了凌轩煌也说不定。他在不能确定能给碧萝一个好的保护与归宿前,不想自私地将碧萝捆绑在身边一同面对危险。而碧萝受伤的心也许能靠清远及大自然的力量来慢慢恢复。
他叹了口气,想到了被禁锢的凌轩煌,终于知道凌轩煌的厉害是有原因的,因他是德贤太后的亲生儿子,而太后之所以能成为太后也不是偶然,太后是最富心机的。
龙回身对清远说道:“火舞走之前定不放心尚香及碧蓝,我想,人多引人注意,不如让官鹏带尚香即刻就走。你与火舞过三日再走,也让火舞再稍稍休息几日。至于碧蓝,她已被太后带回宫中,比较难办。”
龙皱眉想了很久,终抬头坚毅说道:“我定在三日内将碧蓝弄出宫来,让她跟你们一起走。”
清远点了点头,“萝儿若知道碧家被抄,一定承受不了,若有碧蓝在身边,倒能安慰一下她。”
龙点了点头,说道:“就这样,你先去看看她,她见到你,一定高兴。”
清远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屋内被药香充溢,离她近了,才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那似兰似菊的冷香透过浓浓药香幽幽传入清远鼻中,虽弱却清晰存在。这青芷薰香竟也如它专属的主人一般,霸道而不可一世的存在,便是过了这么多天,依然顽强残留在她身上,似替它的主人向世人宣告着这个女子的专属权,他便是不在她身边,她亦是其他人不可侵犯的。这一刻,清远眼中透着无奈,轻轻叹了口气,坐在贵妃榻沿。
她憔悴多了,脸色苍白如纸,连唇亦是惨淡的白,被乌黑的发一衬,更显得整个人毫无生气。唯有两弯柳叶眉依旧青翠如黛,一双浓密的睫毛挡住了曾经单纯而灵透的眸子,他很想再让她再度拥有曾经的纯真,却不知他做不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