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若能成全,便成全……”说到这里,竟是再难说下去,劝自己所爱的人娶别人,这等贤妻好难做,她勉强做了也做不好,不知那贤良的皇后是怎样做到的。
呆呆望着湖面,平静的面容下,心已是痛得不能呼吸,宽慰自己:他既有了几位夫人,不在意在多这一个,她这样贤淑,可是有王妃的样子了!
凌轩煌看着碧萝削瘦的背影,心中更是痛苦,只想着给她所有他能给予的一切,荣耀、尊贵、地位……以为她会从中体会到他的心,却不曾想,她会将他推向其他女人的怀抱。
用孩子留住她,终也只能留下人而留不住心。
脑海中清楚记得那日在百花楼,她倚窗而泣,口中轻轻唤出清远的名字,那样绝望的情形下,她心中真正渴望见到的人是清远,而不是他。想依托终身的人也是清远吧!在他的怀中,有欲却无情,与清远有情然无欲,她的心中孰轻孰重,他早知道。
从未有过的失望从心底浮起,如慢慢坠入一个漆黑的深洞,黑暗将他一点点吞噬,最后的阳光也要失去了。
长久才听他叹道:“此事——再议吧!我累了,回府!”
也不扶她,径自走开。
碧萝爬起身来看他走得极快,只怕她追不上,着急唤道:“王爷!”
急切温柔的呼唤让他心中一热,突地脚步便停了下来,心底燃起一点点的希望火苗,莫非她在为刚才的话后悔,正欲回头,却听她跟了上来,在他身后轻轻说道:“王爷说过,萝儿若将自己和孩子交给王爷,王爷不会辜负萝儿——”
听她语气渐渐激动,似在做着巨大决定,他也在等她的决定。
“萝儿想好了,只要王爷能保住碧家,萝儿什么都不再想,永不离开!”窒息原来是这样的滋味,如谁用双手紧紧箍住了他的心,让他的心无法跳动,胸口因缺少空气而痛得难受,憋得喘不了气,几乎要晕厥过去。
明明——明明是他要的结果,却让他体验着失去的痛苦。镜月殿中她表示过爱他的,守着这仅有的希望,他默默地开心。原来她不曾真正爱他,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他人。
他孤傲的背影竟会给人伤心的感觉,仿佛看到一只受伤的猛兽正独自舔着伤口,碧萝也是一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哀伤,引着她的心也是一阵阵的痛。
这是怎么了?她不禁站住了,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恍惚。
四周静得连风声都没有,树叶纹丝不动,阳光细碎洒在二人身上,淡淡的光华衬得静立的两人如雕塑,一个优雅昂然中风华绝代,一个温婉灵逸间倾国倾城,身畔是如火如荼的石榴花,如烧着了一般的盛放在二人身边,却抢不去一分夺目,画面如此绚烂唯美却透着惊人的哀痛。
只觉过了良久,模糊着又听到她又继续说:
“蓝妹亦是碧家之一,萝儿要保护她,要留她在身边保护她,直到萝儿生下孩子,这之前我不能让她回齐王府。我想王爷定知道蓝妹与宇风之间的嫌隙,王爷不会为难七妹吧!”
他冷冷笑了,灿若星辰的眸子溢满伤心。也只是片刻,脸色再度回复冷漠,阴翳沉闷得如同身上的黑缎,终不再起一丝波澜,并未回头,冷然地点了点头,才飘然离去。
碧萝知道追他不上,也不去追。觉得脚边有东西在碰她,低头一看,却是星星,它留在了她身边。
不知为何,她竟忽然不怕了,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它的背上柔软的长毛,低声道:“你看起来虽凶残,却比人要好相处。”
果然,回府第二天,太后便降旨,免碧萝参加宫中各类活动,着她好好休养身体。连太后的寿宴碧萝竟也不用出席,碧蓝陪她住在杏园,同样也免了。
碧萝是喜欢的,只是旁人未免会嚼舌,说太后明着是痛爱王妃,暗着却是看不起王妃。碧萝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
夕阳西下,碧萝倚窗而坐,正缝制一件小肚兜,明黄的底,粉红的莲花,虽不是很好的绣工,且还才绣了小半,但有做母亲的一片爱心在其中,看起来也是极柔美的。嘴角不由带着笑意,想像着那粉嫩的小人儿穿着这肚兜可爱的样子。百灵进屋看到碧萝出神,笑道:“娘娘在想孩子么,不知会像王爷多一些,还是娘娘多一些?”
碧萝淡笑着摇了摇头,却听得墨菊在一旁答道:“王爷也好,小姐也好,本都是人中龙凤,孩子也一定是极漂亮的。”碧萝更加的开心了,笑道:“不管像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抬眼看了眼窗外的‘君临’,余辉中,黑色的花瓣带着些金色,甚是神圣而高贵,真是像他。
王爷,三日未见了,可是生气澜湖边萝儿所说的话?可是王爷何必生气,萝儿说的都是实话。
放下绣活走到窗外,细心拨去盆中的野草,心中感喟:也好,得渐渐习惯这种沉闷的日子,未来,何止三日见不到,只怕会三十日见不到,三百日见不到。
自古男儿皆薄幸!更何况他是一个王爷!
碧蓝自院外走了进来,看到碧萝,急忙走近,在她耳边低声道:“姐姐——”
碧萝见她心急火燎的样子,淡淡嗔她一眼,说道:“老是急急吼吼的,慢些,不要伤了身子,又去逛园子了!”
碧蓝仍是急的,凑近她低声道:“我听说华君夫人小产了!”
碧萝骇然回头,这个消息真的惊人。
见她一脸愕然不能相信的样子,碧蓝又道:“听说就是姐姐同王爷从福泽山庄回府那夜,姐姐竟还不知道?”
碧萝摇了摇头,问道:“你打哪听说的?”
碧蓝疑道:“这么大的事,姐姐竟会不知,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碧萝茫然站起身来,回府那日,便是她跟龙逃走那日,华君夫人的孩子没了,他不曾透露过一点。初为人父,第一个孩子,他必也是心痛的。
“我也是刚刚听下人说来的,都没人告诉你?”
碧蓝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遂说道:“看来王爷对姐姐真是有心,想来是为免姐姐心忧,不许人将华君夫人之事告诉姐姐,这般小心护着姐姐,真叫妹妹羡慕。姐姐要不要去看看华君夫人?”
碧萝听了这消息,正是心乱,摇了摇头,“华君夫人没了孩子,心情一定难过,见到我只会勾起她更加伤心的回忆,还是算了。”
走回屋内,看到小小的肚兜,不禁更加难过,同为女人、同为母亲,怀着美好的希望期待着新生命的降临,却突然希望破灭,这个打击,再坚强的女人也受不了。
不由地双手护住了小腹,只觉这腹中生命过于脆弱,内心更涌出强烈的母性,孩子,娘是无论如何也要好好保护你的。
“娘娘!”一个小丫头进来说道:“陈王在外求见!”
碧萝大吃一惊,陈王!他此刻不是应该在宫中为太后祝寿,怎么会到贤亲王府来。
想了想,说道:“跟陈王说,王爷不在,我也累了,他若有事明日再来!”陈王那人,碧萝也有些怕的。
小丫头却迟疑道:“娘娘,陈王说他专程来见王妃的,说是请娘娘品琴,他一定要见到娘娘。”
“品琴?”碧萝心中疑惑,品什么琴,这陈王想做什么?犹豫半天,终点了点头,命她去将陈王请进来。却还是担心陈王举止无礼,且私见男眷,亦是不妥的,叫了墨菊和百灵在身边,一同出门迎接。
刚到门外,便见陈王大步走来,手中确捧了一个琴盒。他今日着了黑色锦袍,倒比往日显得严肃得多,只是一头银发仍是松散系起,加上容貌的妖艳,还是散漫随性放肆的。见他银发闪闪,她好奇他为何会是一头银发,每次见他都会想到这点,只是好奇却也不好意思问的。见他走近,上前屈膝一福,笑道:“陈王驾到,未曾远迎!”
陈王伸手扶她,碧萝稍稍一顿,扶了身畔墨菊的手起身。
陈王遂哈哈笑道:“王妃总是这样拘谨,多少女子见了本王,巴不得迎上来,倒只有王妃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倒叫本王难堪了。”碧萝心想:他也知道难堪么?怕是不知道吧。
碧萝也不看他,只微微笑道:“这个时候了,陈王不在宫中陪宴,来找臣妾不知何事。”
陈王见她对他仍是防备着,也不计较,淡淡一笑,将琴盒递至她面前,说道:“自是为了这架琴。”
碧萝抬眼微微一看,却是脸色一变,“天音!”不禁脱口而出。陈王手中的琴盒与天音所配的琴盒一模一样,再细看,用料、大小均无二样,只是天音早在半年前被凌轩煌烧掉了,怎么可能是‘天音’,想到这,心中更加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