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在后宫中仅次皇后,又极受皇帝宠爱,她自觉身份高于其他嫔妃,平日仗着皇帝撑腰说话就很放肆。想也未想便说出这些话来。
皇帝听了也觉过分,冷冷看她一眼,正要说话,见尚香似有话要答,便也忍住看她如何说。尚香没想到淑妃这种身份,说话却这么无礼,脸色微微一滞冷笑道:“娘娘错会了奴婢的意思,奴婢只是不想进宫。”
淑妃嗤笑道:“是么,本宫认为天下女子均是皇上的,皇上既想留你,你怎可有拒绝的想法,真不愧是名门之后,尚香姑娘的胆子也真大。”
尚香听她提前先人更加恼火,只是见她怀孕在身,又是皇妃,她不便与她争执,只能忍气默不作声。
碧萝见淑妃为难尚香,便起身向尚香走去,一边轻轻说道:“臣妾想,尚香姑娘并非是想拂逆皇上的意思,她也是不得已的。”
淑妃淡淡一笑,“不得已,玉妃娘娘倒说说看有什么不得已。”
碧萝淡淡看她一眼,她明知尚香出身还故意问,这人真的很不讨人喜欢,不知皇帝为何会宠爱一个这样的女子。
“不是爱风尘,
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
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
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
莫问奴归处。
这首词淑妃娘娘可听过?便是听过可曾仔细体会过。‘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对普通人来说最简单的生活,有些人却不能得到。对娘娘来说最好的生活,也不一定是她人想要的。”
转眸看向尚香,二人相视一笑,碧萝向着淑妃再一福道:“尚香姐姐的遭遇淑妃娘娘从未经历过,您自不能体会她对自由生活的向往。进宫不是姐姐最好的选择,便是选了也是无奈的。淑妃娘娘请不要误解她。”
淑妃听了,冷冷笑道:“看不出玉妃娘娘这般口齿伶俐。”
碧萝淡淡笑答:“臣妾只是将心比心去想她,希望娘娘也能这样想。”
淑妃不再说什么,只是冷冷一笑。
碧萝一句将心比心,说的是尚香,指的却是她二人。
大殿之中婷婷玉立的二人,一白一红似二朵绝色倾城的解语花,光茫照亮了整个崇光阁。
“好!说得真好!玉妃娘娘心思玲珑,好一句将心比心,本王得敬你一杯!”陈王边说边自席间走来,一手拿着景泰蓝酒壶。踉踉跄跄走来,一袭银彩纹白纱袍如莹莹流水晃荡,腰间一根五指宽白玉腰带,显得他腰身如束,体形修长。一头银发或飘或垂,随他极不稳的步子,在他身后或沉或浮,带着酒意,他媚眼微眯,嘴唇弯如半月,如斯妖媚,连女子也要自愧不如。
几步来到二人面前,碧萝不禁皱眉,知他是个荒诞不经之人,本想回席避开,终因二人身份,不可做得太过。恐他意图轻薄,不禁看向凌轩煌,却见那玉蝴蝶不知何时坐在她的座位上,凌轩搂正侧首与她说话,玉蝴蝶时含笑低头,时极热烈地看他,两人神情热络。她不由一阵心酸,那位子本不属于她,她无奈坐了,却阻止不了他三妾四妾,未来漫长岁月,要看他终日周旋于众多女人之间,心痛只有自己体味,尚香姐姐离开这是非之地、是非之人,终还是明智的。
“玉妃为何总是这样神思恍惚,莫非有心事?”碧萝猛然回神,只见陈王已走到她二人身前,摇摇晃晃着看她,随时都有可能会倒到她身上一样,碧萝忙后退二步,脸色冷了几分,冷冷看着陈王。
陈王不禁笑意更浓,桃花眼中满是戏谑之意,低声淡笑道:“为何你每次见了本王——都是一副很怕的样子,我又不会吃人。”以你、我相称,口气又是亲呢放肆,有心之人听了不知会怎样编排他二人,碧萝不禁恼羞成怒,他分要明置她于不堪。
冷眼望向别处,漠然答道:“陈王回京不久,臣妾以前又没见过陈王,上次在宫中见到陈王,便是知道您是王爷的四弟,于情于理也是要回避的,更何况臣妾并不知道您的身份,更是应当回避。不知为何竟被陈王误会成怕。”淡然回头也不看他,躬身一礼继续说道:“让陈王误会了,是臣妾不对。”
陈王微微一笑,道:“原是本王误会了,既如此,本王甘愿先自罚一杯,向玉妃请罪。”
说完,举起酒壶,一仰头咕咕喝了下去,碧萝与尚香没想到他会这样喝酒,不禁面面相觑。
太后轻声喝道:“陈王,这样喝酒,不怕伤身么?”话未完,那一壶酒已然全部进了陈王的肚子。陈王仰头摇了摇酒壶,见酒已完了,随手一扔,大声道:“拿酒来!”
皇帝见他醉了,知他是极放荡不羁的人,也怕他唐突,皱眉道:“才这一会子就喝成这样,不许再喝了,来人,将陈王扶下去休息。”
身边几位宫女忙上前去扶他,陈王却是长袖一挥,将宫女全部推开,看向那些宫女不悦道:“尔等姿色,也配扶本王,滚开!”说完看向眼前碧萝与尚香,微微笑道:“卿二人——绝世之姿……”边说已慢慢向她二人走近。
与宫女一番拖拉,他衣襟敞开些许,骇然见他竟未着中衣,麦色肌肤泛着异样光泽,半隐半现间极是诱人。果是极放荡!他倒不曾在意,反极邪浪地笑着,就是尚香见多了男子也不禁脸红起来。
碧萝见他靠近,似要扑上来的样子,不禁愕然,他是真醉还是想借酒发挥,这陈王到底要荒唐到什么地步。
“没想到曲曲几杯酒便叫四弟醉成这样,四弟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宫女不配扶你,三哥扶你可满意?”不知凌轩煌何时已到了陈王身后,稳稳扶住了似倒非倒的陈王,狭长美目淡淡扫了眼碧萝,暗示她回席。
碧萝这才松了口气,躬身一福,拉着尚香便要回席。
再次看了眼陈王,他真的醉了,头无力地耷拉在凌轩煌肩前,见他抬手在脸上挠着,宽袖一晃一晃挡住了他半边的脸,一双狭长的眸子半睁半眯,除却脸孔,那双眼睛与龙的是一模一样,碧萝心中怦怦直跳。忍不住再看他一眼,他似能察觉她在想什么,眼皮微抬,眸中似笑而非笑,更似龙的神情,她不禁就要脱口而出——龙,是你么?嘴唇嚅嚅而动,终是硬生生将话吞了下去。自嘲一笑,陈王是陈王,龙是龙,怎能是一人,她想多了。淡淡叹了口气,携着尚香的手向席间走去。
短暂间她与龙的眼神交流,凌轩煌也有察觉,未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碧萝背影,再向陈王淡淡笑道:“走不走得动,要不要三哥抱你?”
陈王媚笑道:“三哥抱惯了美女,抱臣弟只怕无趣,可不要摔伤了我。”凌轩煌知他嬉笑惯了,也懒得理他。
碧萝见玉蝴蝶仍坐在那里,似不愿离开的样子,略一沉吟,拉了尚香的手走到最未,颜娘跟来问道:“娘娘要去哪里?”
碧萝回头看了看大家都在饮酒畅谈,殿中又有新的节日上演,这一段终于结束了,回头对着颜娘笑道:“我与尚香姐姐去外面走走,颜娘不必跟来了。”
二人走到一处僻静处,见无人,碧萝终问道:“姐姐缘何改变初衷?”虽问得没头没脑,但尚香知她问什么,淡笑道:“并非改变初衷,只是想换个法子找他,我如今已算闻名天下,借云游天下之机,更多机会再遇到他。”
碧萝凝眸细细看着尚香,她不能相信她的话,可是,尚香眼神一片坦荡,又叫她不能不信,低头细想,莫非是她会错了意?
细想半日,终还是疑虑,抬头问道:“真的么?”尚香微笑点头,找了一干净处垫了块帕子扶她坐下,笑道:“那天你走后,我总纳闷你为何安静走了,不久听说你有了身孕,我想:你可是为了孩子?”话题一转,她的事就此悄然带过。
碧萝黯然低头,叹气道:“他处处谋划好了。又如姐姐所说,我身边亦是多有牵挂,我实是无可奈何。”
尚香蹲下身来看她,问道:“你总是爱他的,若他能真心待你,未尝不会幸福!”
碧萝惨淡一笑道:“他有真心么,就算有又能维持多久,他日我容颜老去,他还会待我如昨,尚香姐姐,萝儿一生系在他身上了,而他的一生,还是由他自己掌握。嫁给他后我此生再无望了,只盼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看在孩子份上,他能对碧家留些余地,我便没有其他奢望了。”
听她说得这么凄凉,尚香重重叹了口气,“‘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身为女子,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与自由,为何会这么难。我厌了这与人周旋的生活,不想再多呆一天,明日便会离开京城,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