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香也觉她暂时不要见王爷为好,让她理顺一下自己的感情。听她话中意思,似乎较之王爷杀她以绝后患这事,碧萝更在意的是王爷身边众多的姬妾。只是嫁了这样的男人,便得学着接受。‘不再相见’毕竟是不可能的,寻常夫妻也不是说断便断,更何况那人是王爷。
而这个世道,又是男人的世道,岂是由女子说断便断的。
夜色慢慢降临,百花楼慢慢热闹起来,碧萝在一片嘈杂声中醒了,睁开眼看到尚香坐在床沿,开心许多,有个可信赖的姐妹在身边,好过一个人默默承受。
尚香服侍她起床,一边替她挽发,一边说道:“我觉得你跟王爷应该好好谈谈,你这样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且在外人眼中你终究是王妃,做事也应合乎王妃的身份,不然,他真恼了,吃亏的还是你还有碧家。”
碧萝如何不知她这样逃出来,他若追究会牵连很多人,这也正是她放心不下的地方。
手中正拿了一支玉簪,不知不觉手力加重,紧紧拽着拽得手心都痛了,眉心便蹙得更紧了。
尚香又道:“王爷当日杀你一事和王爷受伤之事,若真是因为对你有着不同的感情,那尚情有可原,你不必耿耿于怀。至于他其他的夫人,平常男子尚有三妻四妾,更何况他是王爷。”
碧萝听她说完,不但蹙眉,神色间更有丝丝哀愁,淡淡说道:“尚香姐姐何出此话,妹妹知道姐姐见识不同常人,更不耻世俗论调,为何竟会对妹妹说这些话。”
尚香将她最后一缕发挽好,走到她面前坐下,看着她认真说道:“萝妹妹,若你如姐姐一样,是一无牵无挂的女子,是一个本无名节可言的烟花女子,姐姐定会劝你离开王爷,寻求配得上妹妹真心的男子。可是,妹妹身后这么多的牵绊,不要跟姐姐说你可以不顾一切,抛开一切,只为了寻求最单纯的感情。”
碧萝看着尚香清澈的眼睛,那双极美丽明亮的眼可洞悉世事,其中饱含对她最真挚的关心和体谅!便觉眼眶一热,尚香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叹气道:“你可知今天下午,王府出了告示,说有十几个侍女及侍卫服侍王爷不周,对王妃不敬,明日午时斩首。你若一直不回去,这便只是个开始吧,妹妹,你如何放心离开,更何况你连城门都出不了。”
听她说完,碧萝猛地抬起头来,泪水也被生生打住,无法置信地看着尚香。
十几条人命!他只是用来提醒她:他不惜一切代价,不惜用任何手段,要她回去。
爱到这种地步还可以叫爱么,威逼下的爱还有幸福快乐可言么?
镜月殿中那个温柔体贴又专情的男子去了哪里,镜月殿——果真是镜花水月啊!
刚刚恢复的体力在身体里慢慢流逝,无助且无望感觉越来越浓,碧萝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水中的鸟儿,金丝雀尚还有小小空间,她却是连些许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我怎么办……”虽是问尚香,却也知没人可以回答她。
尚香也想帮助她,只是她们的力量在他面前简直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只得握住了碧萝的手,深深叹了口气。
门外忽传来喧哗声,似尚香的丫头在跟人争吵,尚香刚要起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门便‘怦’地一声猛被人一脚踹开,便有男子粗暴的骂声传来:“给老子滚开!竟敢拦老爷我,是活得不耐烦了。”
便见一肥胖男子带着几个家丁打打骂骂地闯了进来,那男人胖得连脖子都没有了,却还穿着一身鲜绿的衣衫,一眼看去倒像只肥青蛙。他头上还斜插着一支红花,这不伦不类的尊容倒叫碧萝开了眼。
他身后张妈正满脸赔笑道:“王老爷,尚香姑娘今日不见客……”张妈妈并不知道尚香屋里有其他人,本着客人不能得罪的原则,并未十分拦着闯进来的人。
“不见客,其他人不见,本老爷可是不能不——”边说话,边走了进来,却一眼看到了碧萝,顿时竟忘了要说的后半句话,瞪着呆看着碧萝,只觉魂魄都飞到了天上,在天上看到了月中嫦娥,便一下子回不来。
门被打开的同时,周边其他男子,有慕名而来看尚香的,有上前看热闹的,都聚了过来。
碧萝淡然起身回避到卧室,终是迟了些,已被前面几人看到她美丽的容貌。只是她的美清纯而淡雅,如月光下太液池中一株白莲,那美竟让人心生怜惜,不敢肆意亵渎。几人不由静了下来,痴痴地看着她走入内室,也是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张妈也看到了碧萝,也惊讶她容貌的美丽,心想应是尚香的朋友。尚香都不能冒犯,她的朋友也得维护,忙使了个眼色,便有妓院内的保镖上前来拦赶众人。
只是没人肯走,吵闹着叫尚香出来见客,正是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又听得有人在后面叫唤道:“让开,让开——”一边叫着让开,却不等他人让开,上前将拦路的人粗暴推开,被推开的人回头便要发火,待到看清来人,却都无声地避了下去。
来人三十来岁的样子,个子中等,肤色匀净,一身暗红金线缎袍,腰间一根缀玉带,手中一把玉骨折扇,华贵的装饰只显俗气,他一脸的傲慢及不屑,好像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这人京城里所有青楼的老鸨都认识,他便是齐王府的二管家王荣喜。
路便让了出来,张妈见是他,笑着迎了上来,说道:“喜哥老爷,您又来了,又来见尚香姑娘吧。”自尚香住进百花楼,王荣喜几乎天天都来。他仍然想娶尚香,但尚香并不为他所动,对他一直冷冷淡淡。
瞟了眼王荣喜身后一位家丁,张妈认得他,王荣喜曾带这男子来过百花楼几次。这男子虽不常来,且每次来都以家丁身份出现,但却给人印象颇深,因为男子相貌俊秀、气质儒雅、行为斯文。便在藏在家丁中,也一眼能让人认出来。张妈何等阅历,知道这男子不是普通人。只是她也不便去问,来的便是客人,哪怕是皇帝老爷来了,她也当他是个嫖客好了。
王荣喜笑哈哈同张妈打了个招呼,“尚香姑娘在干嘛?”一边问话,步子却不曾停一下。
张妈似拦非拦道:“她不见客。”
王荣喜与她笑道:“见见无妨,上好菜好酒。”他与张妈说笑着,那青衣男子已进了屋,他一进去,门便被身后的家丁关上,然后十几人一溜守在门前,气势汹汹倒不像家丁了,众人迫于威势,都散去了。
张妈妈见这男子这次竟独自进去,也不敢拦,低声笑道:“那人——”
王荣喜嘿嘿一笑,不答,也守在了门外。
尚香正将内间的帷幔放下,听得身后声响有异,回头看去,便见桌边坐下了一位男子,那男子倒不似寻常嫖客无礼荒诞,只静静坐在那自己倒了杯茶。
尚香并不认识他,走上前一福问道:“请问公子是来看尚香跳舞的么?”
那男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尚香便再笑道:“尚香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陪公子喝完这杯茶,请公子明日再来吧!”
男子这才抬起头来,竟是张极俊的脸,剑眉直入鬓角,双目炯炯有神,气质更是儒雅大方。
尚香便有些疑惑,这男子并不像个好色之徒。
他细细打量了尚香一番,说道“尚香姑娘美名远扬,今日一见果不同寻常,我今日来只是想促成一桩好事。”
尚香疑道:“好事?”
“不错,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好事么?”他嘴角带着些笑意,眼睛看着杯中之茶,神情似回忆到往事,便流露一丝眷恋之态。
尚香心疑,她不懂他的话。
“尚香不懂公子意思,还请公子明示。”
“我的管家王荣喜姑娘认识的,他自去了趟烟州见了尚香姑娘,回家后便神不守舍,说是对姑娘念念不忘,此生非姑娘不娶,我从未见他这般情深的样子,便想着成人之好。”
尚香一听,心中一惊——王荣喜,齐王府的二管家,那这人是齐王府的小王爷了。心中暗叫糟糕,可不要让他见到碧萝了。
碧萝在内屋也是吓了一跳,她只见过凌宇风一次,还听不出他的声音。没想到竟会是他,也是希望不要被他看到。
尚香定了定心,淡淡笑道:“此事对尚香而言是大事,容尚香考虑一下,还请小王爷先回去吧,明日再来商议不迟。”
凌宇风抿了一口茶,笑道:“听姑娘口气倒是喜欢的。即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就由我作主,你二人今日就在此拜堂成亲好了。”这话一出,碧萝和尚香都是大惊,不想他斯斯文文,说出来的话却是荒诞不经。
尚香若不是因碧萝在,便要发火。却也只得忍气冷冷道:“尚香此次来京,是为了给太后献舞,这是皇恩浩荡。尚香可不敢因私下成亲误了大事,小王爷还请见谅。成亲一事,便是尚香有心也得缓一缓。”尚香想着:借皇上来壮壮声势,他总不好再逼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