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元界,灵元天台
此刻,在这石台之上,一片腥风惨雾!
“纪尘,九元大劫毁尽天下元寿,念你此生天资凛异,修为大道,即便自尽,安身于这葬仙灵台!”
一阵雄浑而苍老的哀叹声掠过灵台四周,循声而望,天宇间忽而凭空浮现一道黑色光影。
“六虚仙尊,纪尘灭尽天下苍生,应将其投入那万劫不复的万丈冥地,亡于虚尽。”
方圆万丈的灵台之上,千万道人影伫立其间,一处石壁前的石岩之上,一色青袍人影盘膝而坐。
“呼.”
纪尘轻呼一口气,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片歇之后,自那幽黑的瞳孔之中透射出一丝锐利的凌光。
长袖一头垂于石岩边,青色长衫在风的吹动下飘逸如云。
天道既然如此,今日便逆天而行罢!
纪尘脸上忽而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傲慢而不屑!
此刻的他已看尽这大道,心胸之间顿然涌出一股莫名的热血。顺天而行,令他此时沦至如此境地,纵然已是将死,也须留下一场血祸。
衣袍随而浮空,顷刻间纪尘已然凌空跃起,天宇间,只见一道身影霎时间被一缕乳色光华围住周身。
“哗!”
纪尘瞬即运转全身灵力,万股气息聚于一处,指尖向略显模糊的下方人群随即一点。只听见一阵轰鸣声回响不定,一色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然逼近方才那言语之人。
“纪尘,你为何终不悔改…”
天边那色六虚仙尊的光影化身虚叹道,随即挥手将那灵光抵住。
于此同时,纪尘体内的灵气忽而在一瞬间变得狂躁起来,不到片刻,一道道雄厚的灵气自纪尘体内喷薄而出,旋即化为一团以肉眼可见的青色之气。
“六虚,你便退去罢,今日之祸已不可避免。”
纪尘知道,唯有触发这一直以来隐体的灵气,此时的他才可配与仙尊叫嚣。
“仙尊!!”
“难道他已破除那道尊的屏障,渡化仙尊…”
下方的人海在霎时间变得喧闹万分,随之又陷入一片沉寂。
“纪尘,此生你有太多的大机缘,只是这天道…”
言休,只见那光影老者似乎有几分犹豫之色,旋即又叹声一笑。
“情数,本天道大忌,只是你染指过甚,看罢!”
他袖袍一挥,凭空一点。随着一阵空灵般的苍古之音逐渐泯灭在天际,灵台上方的天宇倏尔有几点刺眼的星光闪烁。
连同纪尘,万千之众皆将目光投向那边的金光弥漫处。那边,几团星点汇聚一体,随即炸裂一般四溅开来。
此时,星点溅开的光华内部,在那至深处,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渐而变得清晰。许久,只见一袭白衣在天宇间席风而立,连同纤柔的一头舞动的墨发,赫然是一位出尘的白衣女子。
“紫嫣…”
纪尘的双眼在女子出现的下一刻变得湿润,嘴角随即有几分抽搐。死寂!空城一般的死寂!这一刻,他那本还充斥着无限热血的心近乎变得破碎支离。
那平日里偎依在自己身旁的柔弱女子,在这将死之时幻梦一般位临。
方才热血涌动的纪尘,何曾想到他只剑天下的背后那个久望别影的女子。这一切,注定有着某种意料之外的契机。
“我怎么会忘记还有紫嫣…”
纵然纪尘已看尽这大道,然而他又怎能歇止那情梦的泪水?
“纪尘,你的大气运足以将这大道气运压制,可惜!你此生情愁缠绵,无法摆脱那尘世****,即便自尽罢,我会渡她入那尘世,去尽那尘数。”
光影之人说着挥袖将那半边天宇的星光掩住。
纪尘闪着泪光的晶莹双目在下一刻缓缓闭合,他知道,今日若是无此情数,以他渡仙之力足以颠覆这一劫。只是…,这个女子对他有多么的重要,亦可说,他终生无法逆回情数罢。
“为什么!”
“覆天的灵力也终究逃不过这大道的劫数,此生终时空尽呐!”
纪尘仰天大笑,转眼望向那方才的女子,她已在转眼间消失无影。此刻他的掌间,凭空出现一柄玄色长剑,此刻他的心在颤抖,只能握紧剑柄以作身体的支柱。
“纪尘,便此自尽罢,我会渡她入那红尘,享尽那世烟繁华。”
光影看那方才空前般强大的纪尘在遇情劫后的那般萎废,心中自是唏嘘不已。
“为什么!”
纪尘霎时间觉得有万千蠕虫侵入他的体内,这一刻,他的心在无尽的绞痛。
“轰!”
与此同时,灵台周边的茫茫大地倏尔颤动起来,万丈外的湖水也惊起排排波澜。整个九元界,在这一刻变得歇斯底里!
“纪尘……你是这天地间第二位引动天道愤慨之人,可惜!”
这便是天地间万来少有的劫数,唯有那惊世骇俗的大能方可触及。上古时期,混元大帝的道消开辟了此劫数,然而今日,这个因情劫而逆行大道的男子,显然又一次见证了他的不凡。
“紫嫣…”
此时的纪尘立于灵台正中央,一手握剑,另一手捂着心绞处。显然,这一切带给了他太多悲恸。
“此生之尽,愿换你那一世久安……”
他那原本悸动如波涛的心在下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
此时,只见他右手间那柄玄剑的黑影就空一掠,那道肉眼可见的光迹前方,一色青衫,连同他冰冷却坚毅的心,皆在残影湮灭的那一瞬间染上一滴情泪的另种珠液。
便如此,他转眼朝那天宇间女子影逝处淡然一笑,那袭青袍即刻触到了归地的冰寒。
“铛……”
随之一阵脆亮而悠长的剑体触碰声响起,那修长的剑身亦躺在了灵台正中央的地面之上。
“轰隆隆!”
只见灵台上方的天际间顿然有千万道雷丝交辉轰鸣,天地无限昏暗,一片昏布笼住万里河山。
“可惜!他以情劫自灭,大道本无情,何以渡情数……”
随着那光影的叹息声久久回荡在天际,与同光影,众尊皆踏剑拥入那雷电闪耀的至深处。
灵台上下一片死寂。
……
在纪尘气息断至的最后一刻,他的心海之间却有几丝星影纵横交织,形如缕缕发丝灼烁不定。
“纪尘…”
他忽而觉得有一阵苍老的微弱声在那无尽心海中回响不定,在那种极致虚无的心神之间,纪尘做着长久的挣扎。
“纪尘,随我来……”
那微弱的声音突兀变得极其浑朴,纪尘的心神愈加清晰起来,亦可说,他在那无尽虚无之间维持着心魂的生存。
这长久不灭的心魂,令他再一次想起那个温婉的白衣女子,以及与她厮守一世的种种画面在纪尘心魂之间变幻不定,即使那已在前世终结的那一刻沦为虚尽。
……
“纪尘哥哥,你看那边的湖面,这只莲花灯也一定载着两人的思念,对吧?”
夜幕下,昏光照映在湖面之上,和风微拂。
这边,一处靠水的长廊尽头,石亭之间有几只六角纸灯笼在昏暗中随风摇摆,其暗红色的光在夜中若隐若现。
长亭靠水一侧,纪尘负手而立,衣袖随风垂舞。耳畔,只听见那再熟悉不过的琴弦之音在风里显得极清逸,婉若一阵少年风中轻微的低吟。
一旁,身着素白色长锦衣的女子,一双柔痍纤长的手轻抚着琴弦,琴尾紧系的一段玄紫色丝带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与腰间一块翡翠玉佩交映为一。一缕垂于胸前的墨丝缨络轻盈,随一点风都能慢慢舞动。
她那如同冰下溪水一般的灵珠光亮中,宛然是一道隐约的修长身影。
湖中央,圈圈细微涟漪浮动,一只莲花灯微弱的光迹渐渐向远方湖面移去,光影拉得很长……
……
便是如同这些过往的凄美之景充斥着纪尘的整个心魂,那与大道而逆的情数他也终究无法摆脱。
良久,心魂之间画面的变幻逐渐平息下来,一阵幻梦般的眩晕之后,突兀地一片虚空在心魂之前铺展开来,这一时间,他的心魂在移动。
虚空中,一道飘渺的老者身影将这无形的心魂托住,纪尘没有任何的感觉,只听见那身影发出一阵洪亮的长呵:
“纪尘…尔之前世因情劫自终,何此情自当缘灭尽!”
言罢,不知自何处一股奇异光华紧裹住纪尘心魂,一切皆是空寂的虚无。
下一刻,纪尘看到了与那凄美事与愿违的种种。此时再无时间流走,再无岁月更迭。他看尽了前世的一切,一切放手的美好,一切沉负的阴谋。
等那前世终看尽,那末次的情数也便浮然于他的心魂之间。
这一切源于情,亦尽于情。
他看见了那些与前世所不同、他所不知的阴谋。
“紫嫣…为什么…”
那个与他朝夕与伴的素雅女子,昔日里长情依随。纪尘看见那前世的雷劫渡尽之前,尘世中的那一女子,受慧根九转成仙的欲望之惑,悄然融入他的因缘,这之后,这缘便应了那阴谋。女子终不悔,纵使他顷己所有,逆那天道安此情数,女子的欲望也终丝毫未有褪色。
直至他渡那雷劫,脱离凡身,成就道胎,终成就一寿千万载的道尊之时,那以缘分而生的阴谋忽而有了变幻,那女子尽她此生的期愿也终无为而至。此时,何人不知他对情数的不已?便借天数来触及那情数。
如此一来,即便天不灭他,其亦自灭!
纵然纪尘隐住那一仙尊之灵,天劫无法将其灭尽,然而所谓的情数他又何曾看尽?
霎时间,那前世的缘与孽已至终尽。
此生尽,缘逆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