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12日,曹德旺正式宣布将捐出曹氏家族持有的福耀玻璃股份的70%,成立以其父名字命名的“河仁慈善基金会”,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助学、救灾、宗教等慈善公益事业。2011年5月,经过一番波折,曹德旺最终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将其家族持有的3亿股福耀玻璃股票捐赠给了河仁慈善基金会。按照当时福耀玻璃的股票市价,这笔捐款市值约35.49亿元人民币,创下了中国有史以来个人捐款的最高纪录。
裸捐是慈善还是商业炒作?曹德旺的决定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民众敏感的神经再次紧绷,大家都在拭目以待,看看曹德旺究竟是“中国最慷慨的慈善富豪”,还是沽名钓誉之徒,借慈善来宣传企业。
如今,河仁慈善基金会已经开始运作,曹德旺也遵守了自己之前的承诺,逐步退出了基金会的日常管理。基金会并不直接面向贫困人群,而是委托慈善机构进行救助,符合条件的机构都可以向基金会申请款项,但要无条件接受河仁慈善基金会的监督。
为了公开透明,基金会将定期公开审计报告及慈善项目名单,基金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向社会公告。一系列的事实摆在面前,关于曹德旺的种种猜疑和流言也不攻自破。
从最初的“无相布施”到现在的频频露面、高调行善,曹德旺的慈善之路越走越远,随之而来的质疑与非议也越来越多。在整个社会都对企业家做慈善存在诸多“不信任”的背景下,曹德旺很难做到让每个人都“称心如意”。只要做慈善,就没办法置身于社会的舆论潮流之外,对于这一切,曹德旺早已习惯了,也淡然了。“《金刚经》的主题思想就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今天非常富有,你今天非常落魄,那个美女很漂亮,这个都没有用,一切都是假的,随着时间流逝,一切都过去了。”
至于高调行善和低调行善到底哪一种方式更好?或许曹德旺没有读过孔子和子路、子贡的这则故事,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见解,令人吃惊的是,这种见解和两千多年前的智者孔子如出一辙:“我现在接受宣传,是为了动员那些有钱人。有人认为我带相布施很不好,那我就带相布施吧,我不死谁死?”
一切都在你自己心中
细心的人也许会发现,曹德旺身上有着诸多的矛盾之处。他在慈善事业上出手大方,却被股东们背地里称为“铁公鸡”;公司迅速发展的几年,他辞退了许多老员工,被人称为“黑心老板”,可是2007年却获得了“CCTV 年度最佳雇主”的称号;他信奉佛教,却从来不追赶时髦,去寺庙买第一炷香;他非常懂得享受生活,住豪宅、穿名牌,可是又像“苦行僧”一般数十年如一日地努力工作;他自己捐出了大部分的公司股份,却公开反对“裸捐”;整个社会都在鼓励大学生创业,他在福州大学做客座教授时,第一堂课就公开反对大学生创业……
凡此种种,让人看不懂、摸不透,而这背后又有一条主线贯穿始终,那就是——“一切都在你自己心中”。
我们前面提到的慈善家,无论是李嘉诚、黄如论,还是我们没有提到的国外的慈善商人,他们在慈善方面十分慷慨,却在个人生活方面“吝啬”得很。在这方面,曹德旺可以说是一个特例,他的日常生活并不“节俭”。他在福州的豪宅占地6000多平方米,耗资六七千万元,是他一手设计的。宅院里不仅有园林、游泳池,还有装修考究的客厅、书房、中西餐厅、藏画室、藏酒室、健身房、party 区及家庭电影院。对于这座住宅的豪华程度,曹德旺本人并不避讳,每当有好奇的客人上门,他都会亲自带领客人四处参观、详细介绍。有记者曾经探访过曹德旺的豪宅,藏画室内有千余幅名家字画,藏酒室内也被琳琅满目的中外名酒占满,家庭电影院内的皮质软椅每把购价20余万元,名牌服装、豪车、名表在他的生活中随处可见。
对于自己的“奢华”,曹德旺有他的理由:“第一,我没有做亏心的事情,我的钱是一分一分赚的,我从事的是制造业,从来不做我本分以外的生意,资金来源非常干净,经得起大家推敲。
第二,因为我信仰的是,弄清楚你过好生活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工作。我认为我应该追求我的生活质量,把生活过好,有足够的精力、充沛的精力和旺盛的精力,还有健康的身体来支持我做更多的事情。”
的确,如曹德旺所言,生活的奢华和享受并没有消磨他的斗志,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5点钟起床,到公司里转一圈,然后8点到办公室处理公司的各种事务。每天工作16个小时是他20年来生活的常态,即便如今儿子已经开始掌权,他每天也要工作10个小时。
作为伴随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企业家,或多或少都要与政治沾边。一个商人不懂政治不可能赚大钱,可如果一个商人放弃自己的本行去玩政治,就要吃大亏。从清代的胡雪岩到现在的赖昌星,都是最好的例证。而一旦涉及政治,人们自然而然地就会想起“官商勾结”这句话,一个是手握权力的官员,一个是掌握财富的商人,很容易一拍即合。因此,任何一个企业家如果想要做到资金完全“干净”,都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
早在1990年,曹德旺由于和高山镇镇政府合资办厂赚了不少钱,就成为当地反腐的典型。“从违法用贷款的钱入股到偷税漏税、贪污行贿,一样没落下”,可是多方查证之后,县政府只得出一个“顶多算失职”的结论。曹德旺一直都认为是自己的“不贪”救了自己,“人要谦虚诚实,遵纪守法,只要做到不贪,什么都容易”。所以,曹德旺是目前大陆敢公开声称自己“没有送过一盒月饼”的、为数不多的企业家之一。也正因为如此,他敢于享受自己的财富,也不怕人们的猜疑与非议。
由于曹德旺的佛教信仰,他在从事慈善事业之初,人们便称他的慈善方式是“佛商式慈善”。见到曹德旺本人,我们也不难把他和佛教中耳廓面方的弥勒佛联系到一起,可就是这样一位面和心善的人物,做起慈善来却“严苛”得很。
2010年3月,西南五省大旱,曹德旺决定捐款2亿元帮助西南地区人民解决抗旱难题。中国扶贫基金会得知这一消息后,希望与曹德旺合作,将捐款通过基金会发放到灾民手中。曹德旺最终答应了扶贫基金会的请求,不过他也开出了自己的合作条件:善款下发之后,由曹氏父子组成的监督委员会将随机抽检10%的家庭,如果发现不合格率超过1%,中国扶贫基金会需按照抽查获得的超过1%部分缺损比例的30倍予以赔偿。这样公开、“苛刻”地为慈善机构定下工作目标,在中国还属首例,1%的差错率也足见当事人的严苛。
按照以往的惯例,基金会一般会收取善款的8%~10%作为运作经费,但曹德旺只愿意给1.5%。经过双方不断协商,最后确定为3%,也就是600万元。他还特意请了律师和央视《经济半小时》的主编当见证人,负责监督基金会。
对于自己这一系列的做法,曹德旺有自己的理由:“我拿到灾区去,灾区的那些干部吃皇粮,他必须为老百姓服务,当然我可以不付他的薪酬,政府已经付给他了。至于准确率必须按照我的要求,你可以做得到为什么不做?老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不及时把钱划下去,你干什么?”“只要足够透明,还怕捐赠人不往里面送钱吗?”
早在2009年2月,曹德旺便宣布捐出自己所持有的福耀玻璃70%的股份,成立慈善基金会,可是这一愿望直到2011年才最终得以实现。其间,则是漫长的申报、审批、等待的过程,由于中国的相关制度和规定不完善,这一开创性的慈善方式并没有立即见到成效。在等待批文的两年多的时间里,曹德旺成了众矢之的,类似“作秀”“避税”的谣言满天飞,许多亲友都为这件事忧心不已,曹德旺却像没事人一样。“没有关系,没有问题,别人怎么讲我都接受。因为你只要记得世界上还有曹德旺,我就非常满足了。不在乎别人怎么讲,关键在于我怎么做。”两年之后,河仁慈善基金会正式运作,流言散去,曹德旺又成了大家眼中的“中国首善”。
2010年,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和世界第二富豪沃伦·巴菲特来到中国,邀请中国成功商业人士、慈善家举办慈善晚宴。由于此前两人曾在美国成功说服40名富豪捐出一半财产用于慈善事业,所以这次两人的中国之行也被外界贴上了“劝捐”的标签。
收到邀请的中国富豪,有一半选择了婉拒,也有人高调地宣传要用“裸捐”来响应比尔·盖茨和巴菲特的号召。一时之间,关于“裸捐”的话题再次成为公众热议的焦点。
在这次关注度极高的慈善晚宴上,曹德旺应邀出席,他没有选择逃避,也没有高调地宣称要“裸捐”。他认为企业家把自己的企业做大做强,扩大再生产,不仅有利于国家税收,也有利于解决社会的就业问题,这就是最大的慈善,“不要动不动就裸捐”。
不盲从、不过激,这就是曹德旺的人生观、慈善观。
人人都知道曹德旺是一位佛教徒,他对《金刚经》谙熟之极,对佛教故事也可以顺手拈来。他在宗教方面的捐款已经超过数亿元,其中修建九华山万佛塔和普陀山万佛塔就花去了7000多万元。但是,这样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却很少烧香许愿。
“有的大老板花几万块钱买第一炷香烧,其实这是很土的。
你为什么去祈福烧香?因为你嫌自己不够富。你为什么嫌自己不够富?因为你有贪念。烧香烧不出佛理,烧不出平常心。”
“有时候我进寺院,出于对佛祖的敬重,也会烧香。但是我从来不求什么,我知道求也白求,根本不灵,一切都在你自己心中。”
有自己的信仰,却不囿于信仰,抛却了打坐念经、烧香拜佛等表面的仪式,而将佛教的精义内化于心,曹德旺这个佛教徒当得也有点与众不同。
诸如此类的矛盾在曹德旺的生活和工作中随处可见,这些表面上看起来矛盾的地方,经曹德旺一解释,便能让人豁然开朗。
无论世界怎么变、人心怎么变,他都有自己一贯的主张和策略,时而严厉、时而温和,时而不苟言笑、时而虔敬庄严。人们都说,菩萨有万千化身,而无论身形、样貌如何改变,菩萨救难的大慈大悲之心不改。对于曹德旺而言,无论他以何种身份出现,无论他是“首善”,还是“铁公鸡”,是创业者,还是大富豪,不变的都是他那颗至诚之心、至善之心。
据统计,从1983年第一次捐款至今,曹德旺已经累计捐款超过50亿元,捐献总额达到个人财富的近70%。可是每当有人把“首善”的光环戴在他头上时,他总会说:“真正的首善应该是袁隆平,没有他,地球上有多少人要饿死。”
这就是曹德旺,一名爱国者、一位企业家、一个佛商式的慈善人物。责任、使命、担当、良知、博爱、慈悲、严苛、诽谤、荣耀……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自己的心中,“不在乎别人怎么讲,关键在于我怎么做”。
只是,作为看客的我们,自己的心中又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