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轮船在恩加密湖北岸安全靠港,大家原预料可能有敌人阻止登陆,但现在发觉一个马科罗罗人也没有出现,于是收起武器,把轮船停泊在两块岩石间的小海港里。
通过四面侦察,大家发现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净土,马科罗罗人不曾到此。但令饥饿的人们感到幸运的是这里有丰富的猎物:大群的羚羊漫步岸边,成批的鸟儿此起彼落。莫孔、默里总会带回丰足的美味,科学家们在美味肉食的滋养下会很快就恢复了体力。
从3月5日早晨开始,队伍就驻扎在湖畔长满柳树的河边:莫孔与沃鲁波尔约定的地点。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就在这里耐心地等待两位年轻同事,看来未来的几天只能百无聊赖地耗时间了,由于多日来的焦急与疲惫,科学家们对此感到很惬意。帕兰德利用这段时间再一次验算了最后一次三角测量的结果,默里和莫孔则整天尽情放纵地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疯狂打猎。
3月8日,一声清脆的枪响提示北行小分队的归来——埃默里、佐恩两位水手和沃鲁波尔一行5人都健康活泼地回来了。他们带去的经纬仪完整无损—
—这是英俄委员会目前留下的惟一可用的仪器。
不必怀疑,两位年轻的科学家受到了同伴们热烈的祝贺与真诚的赞美,他们也简要地叙述了途中的经历——一路上他们历尽了重重险阻:他们曾在茫茫森林中迷失了两天,如果没有沃鲁波尔的智慧和经验他们永远无法到达沃尔奇利亚山,沃鲁波尔的才智和忠诚在这期间也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上山时遇到的困苦煎熬绝不少于同伴们在斯科泽福山遭遇的围攻之难。
最后,他们终于攀上了沃尔奇利亚山主峰,并于3月4日晚点亮了信号灯,为了增强信号灯的亮度,他们聪明地利用了反光镜,因此,当信号刚一出现,斯科泽福山上的同事就立即察觉了。佐恩和埃默里也轻易地发现了斯科泽福山上的熊熊火光,他们很快就测定了它的位置。于是,最后一个三角形的测量工作终于大功告成了。
“你观测了山顶纬度吗?”上校对埃默里问道。
“是的,上校,通过精确观测恒星得到的。”
“那它的具体纬度是多少呢?”
“南纬19°37′35、337″。”埃默里回答道。
“妙极了,先生们,”埃弗雷斯特上校接着说道,“我们的目标可以说已经基本达到了,借助于对63个三角形的测量我们已经测得了纬线跨度差为8°多的经线的长度,等检验结果全部计算出来以后我们就会得出平均每个纬度差的精确的经线长度,最后整条经线的长度也可以推算出来。”
“万岁!万岁!”所有的幸福的英国人和俄国人一起兴奋地欢呼起来。
“此刻,”上校又补充道,“我们可以沿着赞比西河顺流直下抵印度洋啦,您意下如何呢,斯特克斯先生?”
“我完全赞同,上校,”来自帕尔科娃的天文学家回答道,“但我以为我们的测量结果还应通过精确地验证,所以我建议向东继续测量。直到最恰当的地方,在这期间我们应同时使用两种测量:直接测量和间接测量,直接测量就是利用尺子一步一步地量,间接测量则继续用三角测量法,然后对两种方法的结果进行对比,这就可以验证我们以前测量值的精确度。”
斯特克斯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通过,科学家们立刻行动起来,随即,上校让水手驾着轮船沿赞比西河顺流而下,并命令他们在世界闻名的维多利亚大瀑布下游等候与科学家们相聚。
一切安排好之后,小分队在莫孔的带领下于3月6日出发了。他们早在西边选择了测站,三角形的角度也已测量过了。
机智的莫孔捉到了一匹斑驴,它也有斑马一样的条纹,这匹斑驴很不情愿地成了科学家们的运货工具,莫孔把经纬仪、标杆和其他仪器都压到了斑驴的背上。
他们的旅途非常顺利,工作也没遇到任何耽搁,设置的辅助三角形大小适中,要在这高低不平的地带找到它们的顶点更是易如反掌。
斯特克斯和埃弗雷斯特上校之间目前相处融洽,个人之间的恩怨好像早已被抛到忘忧岛上去了,但是,同时也必须承认,他们俩的关系远没达到真正亲密无间的程度,但目前的井水不犯河水比从前的水火不容要强得多。
从3月6日到27日的21天以来,科学家们一路上没有什么事件值得一提。他们只是想找个测量基地,但这里的地形一直都起伏不平,虽然有利于设立三角形顶点却不利于直接测量。所以,他们不得不继续朝东北方向前进,有时必须沿着赞比西河的支流克布河的右岸向东北进发,以便避开马科罗罗人的重镇马克佗。
上校和他的伙伴们正在穿过一片不知名的地带,但他们知道很快将到达曾造访过的村庄利文斯通。所以,他们可以很自然地相信最困难的时刻即将过去,也许他们没有错,但是更严峻的考验正在等待着他们,并差一点给整个勘测工作带来毁灭性的严重后果。
在接下来的冒险中,帕兰德充当了故事的“主角”,更确切地说,那是个悲剧角色。这位顽固勇敢但又迷糊的计算专家由于沉缅于数学计算经常远离队伍,如果眼前是平原地带这并不算危险—
—他很快就能够被追回来,但这里茂密的森林和灌木丛随处可见,他的迷失将给整个测量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斯特克斯和莫孔曾三番五次地提醒他,他也答应接受他们的建议,也曾谨慎地跟在队伍后面,但慢慢地,这位队伍中不可缺少的人物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此时已是多么地散漫了!
27日这天,莫孔和斯特克斯发觉好几个小时没看到帕兰德了。他们当时正穿过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丛林中时而有高大的古树阻挡,也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不得不首尾相连向前行进,要不然无论谁掉队都将踪迹皆无。然而帕兰德还是掉队了。他手捧着笔记本和铅笔,迅速掩入了茫茫林海之中。
直到下午4点,斯特克斯和同事们才发觉帕兰德不见了,焦急忧虑明显刻在他们的脸上,他们深深记得帕兰德从鳄鱼口脱险的恐怖一幕,大概在所有的人当中,帕兰德是已将几乎葬身鳄鱼之腹的往事抛之脑后的惟一一位。科学家们更加焦急起来:如果找不到帕兰德他们就不能继续前进。
科学家们都充满了极度的焦虑,而斯特克斯不只是焦虑而已,他对这位可怜的同伴已是恼恨交加。由于他自己的原因已造成第二次类似事件发生了,假如埃弗雷斯特上校因此而责怪的话,自己都不知该怎样回辩才好。
在此情况下,他们只能就地驻扎并搜寻迷失的帕兰德。
埃弗雷斯特上校刚和同伴们在丛林中的一片空地找到落脚点,突然,一声惨叫—
—几乎不像人类的声音——从树林左边几百码的地方发出,几乎同时帕兰德窜了出来:他的帽子不翼而飞了,头发一根根直立起来,身体几乎有一半光着,只剩几块破布遮在腰间。
这个可怜的家伙刚跑到他的同伴身旁,一连串询问就劈头盖脸朝他袭来,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正在放大;鼻子已压缩得几乎中断了呼吸;他想回答他们的问题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是什么让他如此失神和恐惧?
谁也不能想像。
他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了人类的词汇:记录本!—
—记录本!
他的话就像晴天霹雳般使所有的人惊呆了,现在他们清楚了。记录本,那两本记载着所有测量数据的记录本,帕兰德就连吃饭睡觉时都要揣在怀里的被他看得比生命还宝贵的记录本现在居然不在了!是丢失了呢,还是被人抢走了?丢或抢的猜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不在了,这表明他们所有的辛勤与汗水甚至是鲜血都白白浪费了,所有的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斯特克斯怒火难忍了——他已无法克制心中的愤怒。他甚至以俄国政府的名义来威胁帕兰德,并补充说,即使他不被笞刑折磨至死也会被永远地流放到西伯利亚。
对于斯特克斯的指责,帕兰德只是不停地点头,他仿佛承认了自己罪有应得,他似乎在说自己自作自受,一切惩罚都太轻了。
“他或许是遭遇到了劫匪呢?”埃弗雷斯特上校问道。
“那又如何?”斯特克斯已经怒不可遏了,“谁叫这个混蛋不紧跟着我们呢?谁叫他把我们的警告当作耳旁风呢?”
“确实如此,斯特克斯先生,”约翰·默里说道,“但我们最好先弄明白是被他自己弄丢了,还是被别人抢走了。你是被劫匪洗劫了吗,帕兰德先生?”他一边问一边转身看着可怜的帕兰德,此时他已经被疲劳击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是被洗劫了吗?”默里继续问道。
帕兰德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是谁抢了你的东西?”默里紧跟着问道,“是马科罗罗人吗?”
帕兰德否定地摇了摇头。
“难道是欧洲白人?”默里继续问道。
“不是!”帕兰德喘着粗气说。
“那么,到底是谁呢?”斯特克斯怒吼着朝他脸上狠狠地晃了晃拳头。
“不!不是马科罗罗人,不是欧洲白人,狒狒!”帕兰德语无伦次地说道。
如果不是现在的问题联系着十分严重的后果,上校和同事们准会被逗得开怀大笑。帕兰德竟然是被猴子抢劫了!
莫孔提醒其他科学家,在非洲森林中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据他所知,旅行者曾多次在非洲丛林被狗面狒狒所抢。我们的糊涂计算专家不幸就落在了这种猴子手里,全身上下被它们撕得衣衫不整。这也不能作为丢失记录本的理由,要是他紧跟着队伍走而不远离的话,这一切就会避免,记录本也就不会丢失,科学家们用血汗和生命换来的功绩就不会付之东流,他们冒着死亡危险得来的胜利果实也就不会化为乌有。
上校已不屑再责怪帕兰德了,因为此时任何抱怨攻击都于事无补,何况暴躁失控的斯特克斯说的话已经尖刻到极点了。但他们需要一起考虑下一步的打算,莫孔可以给他们提出建议,因为记录本的丢失对他造成的打击最小,只有他才能保持冷静,而这些欧洲人已经情急智昏了。
“先生们,”莫孔说,“我完全理解你们此时失落的心情,不过时间宝贵,丝毫都不能浪费。帕兰德先生的记录本是被狒狒抢走的,我们目前最主要的是要想尽办法追回记录本,这些猴子会妥善地保存它们的‘战利品’,因为记录本不是食物,如果我们追到那群猴子的话就能够找回记录本。”
这真是个好办法,莫孔的话在科学家们心中注入了新的希望。帕兰德“腾地”跳起来,像突然变了个人似地扯下身上的破布,向一位水手借了顶帽子,向另一位水手借了件夹克披在肩上,他扬言要带同事们赶往出事地点。
当晚,他们按帕兰德的指引改变了前进方向,小分队径直朝西迅速追击。当晚和第二天没有激动人心的发现,从地表和树皮上留下的痕迹看来,莫孔估计不久前有狗面狒狒曾从此经过,帕兰德肯定地宣称它们至少有十几只。
科学家们蹑足潜踪、小心谨慎地追随着猴子的踪迹,因为这种狒狒警惕性很高,人很难接近它们。莫孔认为惟一的方法就是出其不意地袭击它们方能成功。
一只狒狒终于在第二天被走在最前面的俄国水手发现了。就算它不是那个“小偷”,至少也是它的一名同伙,水手小心地溜回队伍汇报了这一情况。莫孔立刻叫大家停止行动,千万别弄出声响。接着他和默里、沃鲁波尔依靠树丛和灌木丛的掩护向水手所指的方向偷偷走过去。
不久,他们就看到了俄国水手发现的那只狒狒,它正和十几只同伴在树林间玩耍,莫孔静静地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谨慎地观察着它们的动静。
果然不出莫孔所料,这是一群“山都”,它们身上披着绿色的毛,面部和耳朵黑黝黝的,长长的尾巴不停地扫着地面。这种狒狒体格强壮,胳膊粗壮有力,牙齿尖利,连许多野兽都怕它们三分。这些“山都”时常破坏农作物和果林,并经常威胁波尔人的住宅。它们的吠叫和吼声酷似疯狗,而且与狗的形态的确有几分类似,因此人们称之为狗面狒狒。
它们当中任何一只都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旁边窥视,但主要的问题是,到底是哪一只抢了帕兰德的记录本呢?沃鲁波尔很快就注意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狒狒,它身上缠着破布条,很明显是从帕兰德的上衣上扯下来的。默里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记录本肯定是被这只大狒狒抢走了。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捉到它,但他们得极其谨慎地行动,一点小小的差错都可能导致它们远远逃散,要想再找到这群机灵的“强盗”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守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莫孔对沃鲁波尔说,“我和默里去把其他人叫来想办法包围它们,一定要死死盯住它们。”
能够抓住这只大狒狒的惟一办法就是将它们包围起来,莫孔将大家分成两组——一组由斯特克斯、埃默里、佐恩和3个水手组成,由沃鲁波尔带领;剩下的人组成另一组,由莫孔率队。两组形成两个半圆,将十几只狒狒合围起来。
在莫孔的暗示下他们小心翼翼地分散开来,枪里装好了子弹,他们的共同目标就是那只缠着破布的大狒狒。
将帕兰德安置在莫孔身旁,因为只有他或许能压制帕兰德的怒火,莫孔得时刻注意他,以防止他在时机未成熟时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而干出傻事。他们用了半个小时终于构成了包围圈,是进攻“强盗”的时候了,莫孔的同伴们彼此相距20步左右悄然无声地向前行进。莫孔突然站住,他的同伴也几乎同时停了下来,他们的手指扣着扳机,随时准备射击,他们已离目标很近了,一群满怀疑虑的狒狒出现在面前,它们好像已经嗅到了危险的临近,一只大狒狒—
—抢了记录本的狒狒—
—明显地烦躁骚动起来。
帕兰德一眼就发现了这只拦路抢劫的“恶霸”,但这只狒狒并没有把那两本笔记本带在身上—
—起码,他们没发现那两个本子。
“瞧它那副贼相!”帕兰德小声咕噜道。
大狒狒变得更加焦躁起来,并向同伴们发出信号,几只母狒狒肩上扛着小狒狒聚集在一起,公狒狒在它们周围四处巡视。包围圈越来越小了,每个人都注视着并瞄准了那只“恶霸”,正在这时,笨拙的帕兰德又捅了漏子——他的枪“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默里骂了一句脏话并开了一枪,紧接着四周十枪齐发,三只狒狒被当场击毙,其他的三窜两跳跃过猎人的头顶飞也似地逃掉了。
只有一只没有逃走,它就是“强盗”。只见它灵巧地跳上一株大枫树,马上消失在茂密的枝叶中。
“记录本就藏在那儿。”莫孔喊道。
大狒狒开始施展它的逃跑绝技——在树与树之间肋生双翅般飞快地穿梭,莫孔冷静地举起了猎枪,“砰”地一声击中了大狒狒的腿,狒狒“啪”地摔落在地上,爪子里抓着两本刚从树叉上取出的记录本。帕兰德像羚羊一样朝大狒狒怒吼着扑上去,一场搏斗开始了。
真是一场惨烈地搏斗!帕兰德已是怒发冲冠了,猴子的尖叫和帕兰德的怒吼混在一起,组成极不和谐的交响曲。他们已经扭成一团难分难解无法分辨了,唯恐伤及帕兰德,旁边的人又不敢冒冒失失地开枪。
“朝他们俩开枪!开枪!”斯特克斯嚷道,他已经怒不可遏了,假如不是他枪里的子弹打光了,恐怕他真的会开枪。
搏斗持续着,帕兰德时而占到上风,时而居于下风,他一心想掐死可恶的对手以解心头之恨;而大狒狒也在拼死反抗,帕兰德肩膀上被它抓得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令人惨不忍睹。最后还是莫孔抓住一个机会举起斧头将大狒狒劈死了,这才使帕兰德摆脱困境。
帕兰德由于流血过多及疲劳过度晕厥过去,同伴们赶快将他扶住,而他在昏迷中双手还将两本记录本紧紧地抱在胸前。大狒狒及其他三只死狒狒也被抬回了营地,狒狒肉味道鲜美,不但给大伙提供了很好的食品,而且也解了他们的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