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莫孔与埃弗雷斯特上校进行了一次更深入的长谈。根据今天的情况,莫孔可以预测到,他们现在已经被追踪、窥探,并且随时可能受到被袭击的威胁。马科罗罗人现在还没有采取行动,大概是因为他们认为随着车队转移他们会有更好的时机。
面对这样的困难,埃弗雷斯特上校会让步吗?他是否会就此中止测量工作呢?这些劫匪到底要采取什么手段呢?他们能阻止这项神圣的工作吗?这些都是堆在眼前等待解决的严肃问题。
埃弗雷斯特上校请莫孔随时注意马科罗罗人的踪迹,并向他汇报一些马科罗罗人的情况:马科罗罗人是属于贝川那族中的一个部落。1850年,大卫·利文斯通第一次探险考察赞比西河流域时曾受到当时的大首领赛比伦因的热情接见。赛比伦因是个非常有智慧的人,他的势力逐渐影响了整个非洲中南部,并且成功地统一了全部部落。1853年,赛比伦因死在大卫·利文斯通的身旁,他的儿子“骷髅”接替了他的位置。
起先“骷髅”很同情在赞比西河流域做生意的欧洲人,利文斯通也没有什么可埋怨的地方。但是,当这些欧洲人离去后,这位非洲之王突然转变了作风,他和他的军队不仅屡屡侵犯外国人,就连临近部落也深受其害。更让人难以容忍的是,他们开始大范围地烧杀抢掠。
马科罗罗人主要是在恩加密湖和赞比西河上游之间出没,对于人数很少的车队而言,最大的冒险莫过于在这一地区上穿行了,尤其对于他们垂涎和监视已久的车队,到达这里就表示接近了灾难。
莫孔补充说,向上校报告马科罗罗人的踪迹是他份内之事,因为任何情况下他都愿意听从上校的安排。但对于科学家们而言是否继续进行下去已成为必须做出决定的大事。
埃弗雷斯特上校、默里、埃默里进行了商议,最后,他们一致认为测量工作不应中断,应继续进行。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整个预测子午线的八分之五的测量工作,无论事态如何严重,探险队将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克服它,不能半途而废,放弃已投入了全部热情和巨大精力的事业。
一旦下定决心,科学家们更加精心地进行测量,10月27日,他们已经得到了第四十一个三角形。
在近一个月中,科学家们的三角测量工作没有遇到任何自然障碍,这里的美丽风景异彩纷呈,偶尔有几条小溪也可以轻松地跨过去,整个平原没有遇到大的河流,这使得测量工作得以畅通无阻。莫孔经常在前方留心侦察,以避免马科罗罗人偷袭,有时就跟在车队左右以保护科学家们的安全。他们一路上安然无事,似乎莫孔的担忧有些多余,至少在11月份他们再没有发现劫匪跟踪的丝毫迹象。
虽然威胁似乎离他们还很遥远,但莫孔多次觉察到波谢曼人曾流露出犹豫迟疑的神情,他们无法摆脱“猎捕大羚羊事件”给他们造成的心理阴影,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一听到金属相撞的铛铛声就误以为是马科罗罗人来袭击了。
马科罗罗人与波谢曼人宿怨深重,彼此使用的抱复手段都极其残忍。现在,波谢曼人已经远离橘子河300英里远了,而且看来至少还要向北行进200英里,这使得他们惶恐不安。漫长的旅程已经搞得波谢曼人极度劳累,加上现在他们随时都可能面对马科罗罗人的围剿之中,他们更加担忧畏惧了,于是他们开始悔恨、懊恼甚至抱怨起来,而莫孔对他们的这些情绪变化装作没看见,这种冷遇更使得这些波谢曼人有大难临头之感了。
12月2日发生的意外事件激发了这些迷信的波谢曼人的烦躁情绪,几乎导致了他们的公开叛乱。头天晚上,一向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在热带气候的作用下,水汽弥漫的空气满载电荷,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在这种气候条件下发生的暴风雨将异常猛烈。
2日拂晓,天空中低沉的乌云低得似乎压在头顶,它们看上去如同一团团棉絮,有的呈暗灰色,有的呈铜红色,太阳在这时显得暗淡无光,酷暑更是逼人,空气几乎凝滞,树叶都懒洋洋地呆在枝头。
天文学家早就觉察到了这种天气变化,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中的操作。在子午线以东竖立信号标杆以作为三角形的顶点,埃默里带领两个水手和四个波谢曼人驾乘着牛车朝一座小山行进。当埃默里正在竖立信号标杆时,突然一股强烈的冷风袭来,空气中的水汽急速凝聚,转瞬间,一场密集的冰雹迎头砸下,更令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冰块晶莹剔透,闪闪发亮,就像是用模子压出来的金块一样坚硬,它们一落到地上竟溅起无数火花,落到牛车铁架上时甚至撞出一道道火星来。
坚如金石的冰雹越下越猛,对于埃默里他们来说,暴露于旷野之中已是很危险了,这么强劲的冰雹在南非是创纪录的,大卫·利文斯通曾在科罗堡有幸亲眼目睹了房屋窗户被冰雹击碎的情景,当时还有大量的马和羚羊在冰雹下丧生。
埃默里立即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命令他的伙伴们尽快藏到货车下,因为相对之下,货车下比树下要更安全一些。他还没等跑下山头,一道慑人魂魄的闪电刺破天空,大气层像燃烧了似的一片通红,紧接着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响雷令波谢曼人心胆俱裂。埃默里像靶垛一样被打翻在地,两名被震得晕头转向的水手见状赶紧冲向他。幸运的是,这道雷电并没有夺去年轻科学家的生命,他的周围有一道明显的电层流体保护,而他手中的罗盘指针却因电击而散碎。
经过水手的一阵紧急抢救,埃默里很快清醒过来,此时他才得知自己既不是惟一目标也不是最惨的遇难者,两个波谢曼人笔直地躺在信号标杆旁边:一个人因击中头盖骨而脑浆迸裂;另一人的衣服虽然完好无损,身体却被烧成焦炭。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分别被闪电的三个角距顶点击中,这种现象在自然界极为罕见,但它的威力却极为巨大。
幸存的两个波谢曼人看到他们的同伴的惨烈命运惊得魂飞魄散,他们不理水手的喊叫径自逃向营地,虽然他俩明明知道运动会吸引雷电,但他们只想逃命——因惊恐而拼命奔逃的波谢曼人已经丧失了的理智。
两名水手将埃默里抬到货车底下,接着自己也躲到车下,他们早已经被石雨似的冰雹砸得皮开肉绽。约三刻钟后,冰雹慢慢平息,最终停了下来,他们三人踉踉跄跄地赶着货车返回了营地。
当他们回到营地时,两个波谢曼人的死讯已提前在族人中传开了,这对波谢曼人的心灵产生了极其沉重的打击,他们本来就不能理解三角测量的伟大含义,愚昧迷信思想使他们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感。为此,他们秘密进行了内部商议,甚至有人丧气地提出不再跟随车队前进了。
一旦他们向勘察队反叛将会给测量的进程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现在只有依靠莫孔的影响力来平息这次叛乱了。埃弗雷斯特上校只得出面抚慰他们,他以提高雇酬为承诺诱劝这些可怜的波谢曼人,终于将他们挽留了下来。
上校破除层层障碍终于恢复了对波谢曼人的领导,虽然测量工作的命运几乎曾经功溃一篑:在这片远离城镇的沙漠之中,如果没有护卫队的保护,没有车夫驾驶货车,探险队成员们的生命安全将受到威胁,科学测量将就此夭折,但是,他们还是绝处逢生暂时渡过了难关。埋葬了两个波谢曼人之后,上校命令立即撤营,带领他的队伍朝着三个人遭雷击的山头进发。
埃默里在以后的几天里都不能静下心来,那只握罗盘的左手麻木了好长时间,当最终恢复正常后,埃默里又投入到艰难而神圣的工作之中。
接下来的18天里,波澜不惊,一切平静,马科罗罗人不再造反,莫孔也渐渐松驰了些,脸上又充满了自信。
尽管离沙漠只有50英里了,可卡鲁的景色仍然如刚来时一样令其他地方的景色都黯然失色,土壤里丰富的水分滋养着花草树木,那么迷人的美丽世界其他地方都找不到,花草茂盛,鸟兽成群,食物丰足,可谁也不会料到在此会遇到“农业天敌”——蝗虫。
12月20日黄昏,夕阳即将落山,3位英国科学家和莫孔坐在一棵大树底下让自己从疲劳中解脱出来,他们一边歇一边谈论着下一步的打算,温柔清爽的北风丝丝吹拂,他们的身心随之慢慢舒畅起来。
为了测定当地的纬度,科学家们决定当晚就观测恒星的高度。澄澈洁净的天空中悬着一弯新月,明亮的星星闪着眼睛,这是测量的最佳天气。然而令埃弗雷斯特上校和默里懊恼的是,当他们开始进行观测时天空北边突然出现一片“不祥之云”,埃默里首先看到了它,他指着天空对上校说:“看那边的一朵讨厌的云,恐怕今晚我们不能顺利测量了。”
“那朵巨大的云正向这边移来,”默里说,“它似乎想遮蔽整个天空。”
“这会是又一场暴风雨吗?”上校问埃默里。
“我们正处于热带,”埃默里说,“暴风雨经常光顾,看来今晚的观测无法进行了。”
“你的想法呢,莫孔?”上校问道。
莫孔仔细地盯着它,那片云就像是一个规则的边界线的半圆,它的宽度约有三四英里宽,墨黑如烟雾的云使莫孔非常吃惊。有时,在晚霞的辉映下,呈现出亮红的条纹,就像是固体一般,“特别的云。”莫孔说完,没有作进一步的解释。
忽然,一个波谢曼人匆匆赶来告诉莫孔:牲口们表现出强烈的烦燥情绪,它们在草原上惊恐乱奔,根本不能顺利返回营地。
“那就让它们在野外宿营吧。”莫孔回答道。
“恐怕会有野兽!”
“唔……野兽恐怕已顾不上这些牛马,它们得为自身着想了。”
埃弗雷斯特上校想要莫孔解释清楚,但莫孔往前踱了几步,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凝思之中,他对这种景象很迷惘。
乌云很快临近,并且越来越低,在地面上方只有几百英尺距离了,一种吓人的“嗡嗡”声随着越来越猛的北风送进他们的耳畔,仿佛这种“嗡嗡”声恰恰是乌云发出的响声一样。
突然,一团深黑色的斑点随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现在乌云上面,这些数不清的斑点四散溅开,时而俯冲扎入乌云,时而扶摇直上冲上天空。
“这是些什么东西?”默里问莫孔。
“那是各种鸟类,”莫孔回答说,“有苍鹰、猫头鹰和乌鸦等等,这些鸟类来自遥远的地方,它们追踪乌云而来,在乌云消散之前它们是不会离开的。”
“乌云里有什么?”
“那并不是云,”莫孔指着已经弥漫了四分之一天空的乌云说,“它是片‘活云’——‘蝗虫云’。”
的确如莫孔所言,他们将要看到可怕的蝗虫所带来的毁灭性的惨景了。
莫孔接着说:“它将带给这片土地无与伦比的灾难,但愿我们能逃过这一劫。”
埃弗雷斯特上校说:“我们在这里又不种庄稼又不养草,有什么可怕的?”
“如果它们从我们头上掠过去的话,我们确实不必担忧,”莫孔回答说,“可是,万一它们在我们的必经之路逗留,那里的所有植物都将遭到严重的破坏:树上将片叶不留,花草将一根不剩。上校,请你别忘了,就算我们的必备物品都储备够了,但我们还有牲口,在一片荒漠地带它们就会饿死。”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仰望着天空中急剧膨胀的飞虫和飞鸟。“嗡嗡”声越来越响,但是鹰和乌鸦的尖叫声却更为突出,它们屡次冲进蝗群,无数次地将蝗虫吃掉。
“你认为它们有可能在这儿停留吗?”埃默里问莫孔。
“恐怕会的,”莫孔回答,“强劲的正北风将它们径直吹向这里,但随着傍晚临近,柔弱的晚风也将减缓蝗虫的推进速度,到时它们将停落在大树上、灌木丛上、花草上,然后……”
莫孔停住了话头。不一会儿,那朵庞大的“乌云”就“降落”到了地上,营地周围满目可见的尽是拥挤蠕动的蝗虫。货车和帐篷已被蝗虫藏匿得不见影迹,地上的蝗虫至少铺了一英尺厚,已经没到膝盖了,科学家们每走一步至少要踩死几百只。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这么多蝗虫聚集在一块呢?可能没有人说得清。
一场剿灭蝗虫的战役打响了,空中的鸟儿沙哑着嗓子尖叫着,贪婪地消灭它们;草原上的莽蛇在蝗虫中勇猛穿行,张着血盆大口尽其所能地吞食着它们;马、牛、骡还有狗也都咀嚼着蝗虫;树林中的食肉动物如狮子、鬣狗、河马也都正“狼吞虎咽”。波谢曼人把蝗虫叫作“空中之虾”,把它当作难得的美食,在他们心中,蝗虫是神仙才有幸能品尝到的奢物,但现在,他们却可以敞开肚皮、一饱口福了。不久,数以万计的蝗虫被剿灭掉了,尽管这些凶残的家伙同时也大量地相互践踏,但相对于整片“蝗云”而言,被消灭的蝗虫不过像九牛一毛罢了。
现在,莫孔教给英国人如何品尝这天赐的美味,他将几千只蝗虫投到锅里煮熟,然后挑选绿色的幼虫撒上盐、胡椒和醋,在产卵前这些幼虫有鸡毛杆那么粗,1英寸长,煮熟之后味道极佳。在吃之前,这些英国人真像吃虾一样先撕下它们的头、脚和尾巴,尝试了几个以后,他们感觉蝗虫真不愧为一道佳肴,默里吞下了好几百只蝗虫,他还提议储存一些,并随手从地上捧起了几大把。
入夜,探险者们寻找合适的地方过夜,却发现要进入帐篷已是妄想,此时此地,睡觉都成了渴盼。没有了蝗虫与鸟雀的天空一片澄净,星星闪着明亮的光,这正是测量的好时机,三个科学家准备好仪器开始了恒星观测。他们认为工作也比躺在厚厚的“虫被”下睡觉要舒服得多,另外,即使有地方他们也没法入眠,因为参加“食蝗大赛”的动物的吼叫声吵得他们整晚都一点睡意也没有。
清晨来了,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看来又是一个酷夏之日了,太阳光很快就加热了大气的温度。蝗虫中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
—它们要起航行军了,8点钟左右,一幅巨型的“蝗帘”在天空缓缓展开遮住了强烈的太阳光,整个大地处在了“蝗帘”的遮盖之下,给人一种黑夜再次来临的感觉。一阵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之后,“蝗帘”又快速向远处拓展了:它们整整用了两个小时才离开营地,一路上发出令人恐怖的噪音,最后在西边的地平线上消失了。
重见天日的人们见到了莫孔所预言的情景:树枝上光秃秃的,一片树叶都没有;地上已寸草不留;土壤一片蜡黄,好像被火烧过一样——这是只有在影片里才能见到的从夏到冬的跳跃,这里已不复是肥沃的平原,而变为一片荒芜的沙漠。
东方土耳其的奥斯曼人有句形容火鸡侵略成性的谚语:“火鸡一过,青草不沃。”在南非可以改为“蝗虫一过,绿色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