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测量继续选定两个测站构成了一个新的三角形。因为此处经常有毒蛇出没,所以科学家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大多数是长达十几英尺的细纹树眼镜蛇,人一旦被它咬了,将无药可救。
四天后,也就是6月21日,科学家们发现宿营地是一个灌木林中的小盆地。里面空气温润,几英里外的一片高地适宜竖立标杆、安置信号灯,低矮的灌木也不影响测量。埃默里在这里找到了无数棵无花果树,它结出的酸溜溜的果子颇受波谢曼人喜爱。
树林中间生长着一片繁茂的秋水仙,它的球茎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在树林周围弥散,清香来源于结在秋水仙根部的约3英尺长的黄色果实,这是一种深受当地小孩钟爱的特产。
尽管此处土地肥沃,雨水充足,溪流、池塘随处可见,适合各种农作物生长,但是很少有游牧部落至此,四处没有村庄的痕迹,甚至找不到一点营火的遗迹。
天文学家们打算在此处扎营,等待莫孔的车队,按照原来的约定,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在今天到达。但是等了整整一天,也没发现车队的影子。“莫非遇到了什么很大的障碍!”默里暗想,“可能雨量使大部分的河段都很深,他们只得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能够过的浅水区。”
又一天过去了,车队仍没有出现,埃弗雷斯特上校似乎有些失去了耐性。但不能再向北进发了,食物马上就要吃光了,如果车队再不到达,就将影响测量工作的进展。
斯特克斯抱怨说:“如果当时采纳我的建议,与车队始终在一起,就不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假如这种耽搁连累了整个事业,责任主要由……来负,总之……俄国人……等等。”
理所当然地上校对斯特克斯的暗示表示抗议,指出当时并非他一个人决定过河,而是大家一致通过的决议。默里立刻中断了这种无益的争吵:“过去已成了历史,赶紧想一想下一步的计划吧。”
佐恩和埃默里自告奋勇去寻找车队,最后大家决定:再等一天后采取寻找行动,现在都不要到处乱走,以免因此而造成更无谓的延误。
决议通过后,两位首领在这一天中彼此更是避而不见。默里则靠在附近的丛林中打猎消磨时间,但是树丛中没发现猎物,甚至连可以食用的鸟类都不多见。作为一个猎人,默里对动物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因此他打到了两只鸟而略表自豪:一只是漂亮的雄黑琴鸡,长约13英寸,它背部羽毛呈灰黑色,翅膀和鞘翅呈棕色,猩红的嘴和腿格外引人注目,黑琴鸡属松鸡科,而松鸡中最著名的是鹧鸪;另一只鸟长着红脖子,白尾巴,体形匀称,属鹰族,它是一种南非特有的隼的一种,只有在南非才可以找得到。默里叫人仔细地扒了皮以保持羽毛完好无损。
又过了一天,仍然不见车队的影子,在佐恩和默里正准备出发时,随着几声犬吠,莫孔骑着他的斑马很快从树林中窜了出来。
莫孔赶在车队前面尽快与科学家们会合。
“热烈地欢迎你,勇敢的猎人。”约翰·默里兴奋地说,“我们开始对你不抱任何希望,我害怕永远也见不到你了,没有了你我连猎物都找不到。来来来,我们喝一杯我带来的苏格兰威士忌庆祝一番。”
莫孔并没有表现出欣喜,反而满脸忧虑地挨个把科学家们数了一遍。
当莫孔跳下马时,上校立即觉察到了一丝不祥,他赶忙走上前去急切地问:“莫孔,你在找谁?”
“帕兰德先生。”
“他没有跟我们在一起,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上校又询问道。
“可他现在不见了,”莫孔说,“我本希望他能跟你们在一起,看来他是迷路了。”
斯特克斯听了这句话,立即跳起来向莫孔冲过去。
“帕兰德失踪了!”他叫道,“你是怎么搞的!把托付给你的人弄丢了。你竟然没把他带回来!你应该明白,你必须对他负责,你以为回来说一句帕兰德失踪了就够了吗?”
斯特克斯的尖刻的谩骂使莫孔羞愤交加,除了打猎,他也一样容易冲动。
“住口,你这个俄国占星佬,”他气愤地说,“你不要血口喷人,你知道照顾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是多么痛苦吗?你因此而责怪我,那你太愚蠢了。我回头看见他不下20次因沉溺于数字计算而游离车队,我也曾不下20次将他从梦幻中喊回现实,并警告他不要掉队。但是,前天傍晚,他还是不见了,我努力寻找也没有找到他。我想还是凭你的智慧,使用望远镜,来找你的同伴吧。”
斯特克斯犹如木偶一般,张口结舌哑口无言,幸亏默里及时地使莫孔恢复了冷静。否则暴躁的猎人不知还有什么难听的话说出来。他们停止了争吵,斯特克斯却莫名奇妙地把满腔怒火向上校发作出来。
“无论如何,”这位来自帕尔科娃的天文学家冷冷地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我不幸的同乡丢在沙漠里,我要尽力找到他。倘若迷失的是约翰·默里或威廉·埃默里,我想埃弗雷斯特上校会理所当然地停下科学测量工作而协助寻找他的同乡。我希望俄国天文学家应受到英国天文学家一样的重视。”
斯特克斯的公然挑衅令上校无法保持正常的理智。
“马修·斯特克斯先生,”他双手抱在胸前,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手,“你是不是故意要羞辱我一番?你把我们英国人当做什么人了,你有什么权利怀疑我们的人道主义精神,是什么让你以为我们不会去营救那台笨拙的‘计算器’呢?”
是的,笨—
—拙!“上校一字一顿地加强修饰,”这是对于你那些诽谤性措词的报答。我还要加上一点,倘使伟大的测量工作因此而导致失败的话,俄国人将负主要责任,而不应是我们英国人。
“上校,”马修·斯特克斯眼放光芒地嚷道,“你的话太……”
“我的话太有分寸啦,先生,我也不想说得更多了,我宣布,在找到你的‘计算器’之前中断一切测量工作。出发的准备你都做好了吗?”
“在你说这话之前我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马修尖刻地回答说。
这时,马车已经陆续驶入了营地,两个对头走进各自的马车,约翰·默里跟随在埃弗雷斯特身后忍不住说:“希望我们愚蠢的‘计算器’没有把测量记录本带在身边一起失踪。”
上校沉重地轻声说:“我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他们俩一起去询问莫孔,莫孔述说着帕兰德两天前失踪的情形:当他最后一次见到帕兰德时是在离开营地约12英里远的队伍边上,后来人们就发现他不见了,于是他马上派人分头去寻找,但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发现。当时莫孔希望,他可能是恰巧找到了一条通往营地的近路。
“另外,”莫孔补充说,“搜寻帕兰德已是当务之急。”
当真已是情形危急了:这位思想单纯的俄国天文学家在野兽经常出没的地带已漫游了两天,他是一个只生活在数字世界里的怪物,根本不了解该如何摆脱险境,要是换了旁人,大概还能找到各种各样的食物充饥,而他则一定会被饿死,所以营救帕兰德已刻不容缓。
中午一点钟时,埃弗雷斯特上校、马修·斯特克斯、约翰·默里以及两位年轻的天文学家在莫孔的带领下离开了营地。马修紧握缰绳,俯着身体趴在马背上,肚子里不停地诅咒帕兰德令他如此遭罪,而他的同伴都有良好的修养,并没有因他坐在马上滑稽的丑态而露出一点嘲笑之意。
离开营地时,莫孔带上了聪明的猎狗“万能”,他对这条爱犬敏锐的嗅觉评价颇高,莫孔让它先闻了闻帕兰德曾经戴过的帽子,猎犬闻过后朝东北方向出发了,科学家们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很快就奔驰在丛林之中。
探险队跟着猎狗跑了一整天时间,这只机灵的动物知道主人对它寄予了很高的希望,但它确实还没有找到帕兰德留下的痕迹:它东闻闻、西嗅嗅,朝前跑几步又掉头向回跑几步,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帕兰德准确的踪迹。
整个搜寻途中,科学家们不放过任何可疑迹象,当有丝毫怀疑是帕兰德的足迹时,他们就鸣枪和呼喊试图引起“计算器”的注意—
—他们盼望枪声使他听到后能从计算中惊醒。傍晚时,他们已寻遍了营地四周方圆5英里的所有丛林地带,黑暗迫使他们中止了寻找,只有第二天天明再继续寻找了。
晚上,探险队员们在树丛中过夜,莫孔生了一堆火,自己则站在火边护卫着他们。时而听到从附近的树林中传来野兽的吼叫,而此情此景使科学家们都不由想起了身处荒野中的尼克拉斯·帕兰德。这个不幸的家伙现在可能已精疲力尽、饥饿交加,或者早已成了凶残的鬣狗的美餐,而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
一整晚,科学家们都在议论如何营救可怜的帕兰德。
英国学者们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来的献身精神的确足以令马修·斯特克斯感动不已,他们决定不论生死与否都要找到帕兰德,也不顾三角测量可能会因此而无限期延迟。
慢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天亮时,他们很快装配好马鞍,准备扩大范围寻找帕兰德,猎狗仍在前面带路,这支小队伍又出发了。
在向东北方向前进的途中,埃弗雷斯特上校和同伴们遇到了一片潮湿广阔的沼泽地,这里的水很浅,但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行进步伐,他们顺利地跨过了沼泽地,并且避开了许多张牙舞爪的鳄鱼,这些鳄鱼长达25~30英尺,它们凶残贪婪,像凶猛的鬣狗一样吞食着水中和岸边的各种猎物。游牧人非常厌烦它们,他只要看见鳄鱼就不会放过,并且指引默里不要放过猎杀鳄鱼的好机会,默里以前从没见过这种丑陋的爬行动物,现在总算大饱了眼福,也过了一次猎杀瘾。
这时他们已远离营地朝北走了十几英里,在莫孔的提议下,科学家们打算转移向西南方向,突然,猎狗兴奋地叫了起来,它一边叫一边激动地摇着尾巴,它往前跑了几步,嗅了嗅草地上的脚印,然后又后退了几步返回到原地,好像被一种特殊的气味打动了。
“上校,”莫孔喊道,“我们的猎狗闻出了他的味道,多聪明的家伙,它闻到了猎物——对不起,它闻到了我们要‘猎取’的帕兰德的气味。”
“对,它正沿着他的足迹往前走呢,你听,它还在呜呜叽叽地自言自语,谁都可以看出它是在作最后的判断,它如果带我们找到帕兰德我将赏它50英镑。”斯特克斯并没有在意莫孔略带讽刺的措词,他认为最重要的是找到他的同乡,当猎狗作出最后判断后,他们就紧跟在它后面重新出发了,猎狗“响亮地”叫了几声,然后蹦过一束小树丛,迅速消失在丛林之中。
因为丛林太茂密,马无法跟得那么紧,埃弗雷斯特上校和同伴只有循着狗的叫声绕过丛林飞奔过去。一丝希望在鼓舞着他们:毋庸置疑,猎狗是在凭嗅觉追踪着帕兰德,如果它判断正确的话,他们必定能找到这个迷糊的天文学家。但是,同时他们脑中又产生了更大的疑问:帕兰德究竟是死是生呢?
此时已是上午十一点,他们惟一的依靠——狗叫声——中断了:是帕兰德离此处太远,还是它根本就失去了他的气味呢?走在前面的莫孔和默里先生开始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他们迟疑不决,正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选择。就在这时,东南方向半英里之外的树林边又响起了犬吠声。顺着声音,他们到达了一片芦苇地边上,芦苇高达10~12英尺,科学家们只能听到狗叫声却不能判断它的确切位置。
他们纷纷跳下马,把马拴在树上,循着狗叫声弯着腰弓着背在芦苇丛中谨慎地钻行。他们很快就穿过了芦苇丛,眼前立刻豁然开朗起来,一片方圆半英里,布满水藻的环礁湖呈现在科学家们面前,猎狗停留在泥泞的湖边,不停地吼叫。
“他在那儿!——他在那儿!”莫孔喊道。
大约300码外环礁湖内的半岛状凸起物的终点处,尼克拉斯·帕兰德像一个木桩似地坐在木桩上,他手里握着铅笔,膝盖上放着笔记本,正聚精会神地算着什么。
使他的同伴万分惊恐的是,在离这个木桩上的“木桩”不到20码远的水中,一群鳄鱼正贪婪地窥视着他,而他对此却茫然不知。它们正悄悄地朝他游去,眼看帕兰德就要成为鳄鱼的腹中之物了。
“快,”莫孔低声说,“我弄不清楚为什么鳄鱼会等这么久还不把他拖下水。”“也许它们要在他将近腐烂时才感兴趣。”默里间接地引用当地人的一句话:鳄鱼不吃新鲜肉。莫孔和默里要同伴们在此等候,他俩则向帕兰德坐的地方走去。还没等他俩走出200码,鳄鱼就已离开水面向它们的猎物爬过去。
帕兰德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仍然毫无察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笔记本,津津有味地记录着数字。
“赶快做好射击准备,要不然他就完了。”莫孔朝默里耳语道。
他们蹲下身,冷静地瞄准了两只最前面的鳄鱼扣动了扳机。两只鳄鱼带着炸裂的背部栽到了水里,其余的鳄鱼也迅速消失在环礁湖中。
听到枪声,帕兰德终于抬起了脑袋。他也认出了自己的同伴,跳起身朝他们飞奔过来,扬起手不停地摇晃着手中的笔记本。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他边跑边嚷着。
“你找到什么了,帕兰德先生?”默里问道。
“詹姆士·渥尔斯顿对数表中的第103个小数有错误。”
的确,这位可敬的专家已经发现了这个错误,而这个发现的代价也的确值得詹姆士提供的100英镑奖金,这位来自赫尔辛福斯的天文学家就在这荒林野沼中孤独地漂荡了四天!连最心不在焉的安德鲁·玛丽·安培都只能俯首称臣,自愧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