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愿意奉献一点点的爱心,接受爱心的人往往会把它看得很大。
那一年,我还是个二十岁的儿科见习护士,正处于从学生期过渡到正式护士的阶段。那时候,我认为,在儿科当护士比在心血管科或者手术室当护士要容易得多。因为,我总是喜欢照顾孩子们,喜欢和他们一起游戏。我相信这个过渡期一定会很短暂很容易。我会轻而易举地通过测试,顺利毕业。
克瑞斯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儿,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在他参加的每一项体育运动中都表现得非常突出,成绩优异。但他因为不听父母的话,到邻居家尚未完工的建筑工地去玩,并且爬了梯子,结果跌下来,把胳膊摔断了。
他被摔断的胳膊因为裹扎得太紧而受到了感染,里面淤积了脓毒,产生坏疽。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截肢,别无选择。我被指派为护理他的护士。
开头的几天过得很快。我在为克瑞斯做健康检查的时候,尽量显出高兴的样子。在检查过程中,他的父亲一直在旁边陪伴他。
随着对他药物治疗的逐渐减少,克瑞斯对自己的病情也知道得越来越多。而一旦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的情绪就日益低落,整天闷闷不乐。当他看见我拿着洗浴用的清洗棉球进来时,眼里立即流露出戒备的神色。我把毛巾递给他,建议他接过去。他只洗了脸和脖子,就停下来不肯洗了。我只好帮助他洗完了澡。
第二天,我告诉克瑞斯,他必须自己独自洗澡。他不肯。我坚持要他这样做。他洗到一半,突然跌坐在地上。他说:“我累极了。”
“你不会在医院里呆一辈子的,”我轻声告诫他,“你必须学会自己照料自己。”
“噢,我做不到,怎么样?”他怒气冲冲地说,“我只有一只手,能做什么?”
我立刻换上一副最美丽的笑脸,同时,急切地运用我的大脑,希望能够发现一丝希望之光。最后,我说:“克瑞斯,你要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至少你还有右手。”
他把头转向别处,低声嘟哝道:“我是左撇子。至少过去是。”然后,他又怒目瞪视着我,“怎么样?”
突然,我觉得自己很可耻。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又虚伪又不真诚,对他一点实际的帮助都没有。我怎么能够想当然地认为,一个突然失去左手的人很轻易地就能面对生活,照料自己?看来,他和我都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第二天早晨,我微笑着跟克瑞斯打了个招呼,同时把手中的一根橡皮筋在他眼前扬了扬。他怀疑地看着我。
我把橡皮筋松松地绕在自己的右手腕上,说:“你是左撇子,我是右撇子。我将把右手背在身后,然后把橡皮筋绕到我的制服扣子上,把右手固定在那儿。以后,我让你用右手做什么,我自己就用左手先做一遍。我还答应你不会预先练习。现在,我们应该先练什么呢?”
“我刚刚睡醒,”他嘟嘟嚷嚷地说,“我需要刷牙。”
我设法拧掉牙膏盖,然后把他的牙刷放在床头的桌子上。之后,再笨拙地把牙膏挤在移动不稳的牙刷上。我越是费力地做这件事,他就越感到有兴趣。像这样奋斗了大约十分钟,并且浪费了一些牙膏之后,我成功了。
“我一定做得比你快!”克瑞斯断言。而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咧着嘴笑的模样和我的笑容一样真实,一样发自内心。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飞快地过去了。
我们以极大的热情和竞争的精神处理他的日常生活。我们扣他的纽扣,在他的面包上涂黄油。尽管我们的年龄存在差异,但我们以平等竞争的方式进行着我们的游戏。
在我实习结束的时候,克瑞斯已经差不多能够自理、能够较有信心地面对生活了。我们以真诚的友谊相互拥抱着道别,眼睛里充满了伤感的泪水。
从我们分别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在我一生中,曾经遇到过很多坎坷,但是,每当我在生活中遇到一件我从没有做过的事情时,我就止不住会想起克瑞斯,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理。有时候,我会把右手背在背后,把大拇指勾在皮带上,试着用左手去做这件事……
不管怎样,我会永远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