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女儿榨干了您身上的汗水,还要吸干您身上的血液,这一切都仅仅是为了满足女儿那膨胀的虚荣心和毫无意义的自尊。
多少次我一个人徘徊在校园无人的角落,偶尔停下脚步,仰望阴沉的天空,不禁质问上苍,为什么偏偏把我降生在偏远贫穷的农家?脚上的粗布鞋,散发着泥土的气息;头上的长辫子、红头绳,难以应付变幻莫测的发型潮流;身上那套褪色的天蓝色套装,伴我春夏秋冬。这一切都使我自卑,使我失落,使我缺少青春应有的激情和欢笑。在这都市的校园里我只能低着头,匆匆来往。
贫困,我要逃避你,我要摆脱你!还我激情!还我欢笑!我要把脚上的布鞋、身上的破衣远远地抛进垃圾堆。换上同桌霞的那双白色皮凉鞋,穿上校长女儿艳的那身名牌连衣裙,披开头发,略施粉黛,还有我明亮的双眸、姣好的面容、晶莹剔透的肌肤,再加上1.69米的身高,我会像月亮一样美丽。再不用低头来往,再不用自卑惆怅。但这只能是一个梦,光是那套让人风姿绰约的连衣裙就要300元。300元对我那贫寒的家庭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不行,我必须拥有那套“曾丹”牌高级连衣裙,它就是为我这样漂亮的女孩儿设计的,它必须属于我。虚荣心战胜了一切,我再也抵制不住那连衣裙的诱惑。我决定找一个漂亮的借口向父母要钱。可怜的父母亲啊!女儿难为你们了。
一封家书,两句问候的话语,紧接着就是堂而皇之的寄钱借口。五天之后,钱便由那落后的山村寄来了,整整300元。作为一个远在都市求学的女儿,怎能知道父母为凑够这300元的艰辛。第一次撒谎向父母要这不该要的钱,花这不该花的钱,我的心也不安地颤动过。然而,望着校园里那些俊男靓女的装束,看着他们公子哥儿般的生活,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拿到汇款单的当天,中国名牌“曾丹”连衣裙便裹到了我那苗条的身躯上,配上“咔咔”作响的皮鞋和飘逸的秀发,我一下子变了个样儿。我很快就从同舍姐妹们惊羡的目光中找到了坦然而骄傲的感觉。于是校园里又多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儿,多了一道迷人的风景。我挺胸漫步在校园,那极高的回头率让我想起往日低头走过校园时那些鄙视的目光。今天我终于找回了我的自尊。
半个月后,我回到家里。门虚掩着,我推开门,看见父亲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我愣住了。父亲听到声响,抬起头,见是我,无力地说了一声:“你回来了。饿了吧,厨房里有饭菜,你自己吃吧。”我望着父亲那憔悴的面容,泪水充满了眼眶:“爸,您咋了?”“爸没事,只是身体太虚弱,不能下地干活,休息两天就好了。”中午,母亲从田里回来了。看着母亲消瘦的身体和布满老茧的双手,我的眼泪又一次涌出。我向母亲询问爸爸的病情,母亲轻声说:“你上次写信要钱,一时没借到,怕你急用,你爸就躲着我到医院卖了血。卖血回来,还没到家,就晕倒了。已经半个月了还没恢复。”血!卖血!我竟逼着父亲去卖血。透过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我分明看到父亲那暴起的血管、汩汩的鲜血和痛苦的面孔。
父亲,女儿榨干了您身上的汗水,还要吸干您身上的血液,这一切都仅仅是为了满足女儿那膨胀的虚荣心和毫无意义的自尊。我那可亲、可恨、可怕的连衣裙的每一根纤维里竞透着父亲的鲜血,血在一滴一滴落下,我的心也因此而流血。
父亲见我流泪,也伤心起来。虽然他还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因为他是不会想到女儿用他的鲜血去换取一条连衣裙,去换取可怜的无谓的自尊的。“苦就苦点儿吧,罪是人受的。”父亲还在安慰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