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拱喜欢读古龙的小说,一本《多情剑客无情剑》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他喜欢阿飞,因为阿飞天真老实,不谙世事,宁愿与狼打交道也不愿和虚伪的人打交道。他觉得自己的性格跟阿飞很像,同样的他们又都很落魄,但就像书中所说冰雪,严寒,疲倦,劳累,饥饿,都不能令他们屈服,背脊一如既往挺的笔直。
贫穷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懒、是脏。这句出自古龙小说《圆月弯刀》的句子被徐拱奉为人生格言。因此即便是他在建筑工地干最苦、最脏、拿钱最少的活,也绝对不会抱怨,就算到很晚下班,也不能改变他每天至少看一个小时书的习惯,脏衣服永远不会隔夜,无论寒暑睡觉前及早晨起床后都要洗个冷水澡。他的这份坚持,在其他很多工友眼中是不折不扣的缺点,他们排斥、孤立、在老板那里诽谤他,他们从心眼里不喜欢这个话不多、干活卖力的只有十八岁的年青人。
他根本不在乎,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黄小发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喜欢跟徐拱套近乎的工友,他们一起经历过两个工地。徐拱不排斥、甚至有时还欢喜跟黄小发聊聊天,在他看来黄小发是个很真的人,从不掩饰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比如发了工资就跑去廉价红灯区嫖娼,或是钱花完了就躲在工地宿舍区的公共厕所打手枪。虽然偶尔他也会在徐拱面前耍一点能被他轻易看穿的小聪明,遇到这种时候徐拱就会一针见血的揭穿他,他也不会有丝毫的难为情。
这天傍晚下工吃饭时,包工头分发了当月的生活费。徐拱早早的洗好澡,洗干净换下的衣服,兜里揣着刚发的1000块钱,准备去趟银行的自动存取款机把它存起来。在建筑工地上干活老板包吃包住,平时很少能用到钱,在他看来钱就要用在刀刃上,比如买书看,或是他计划中的大业。
不过今晚,除了存钱外他还计划买两瓶啤酒犒劳自己。几天前他买了印有刚刚结束一周左右的高考的试题的报纸,并完全按照高考的时间规定自己给自己举行了一场高考,语数物化生总分750分,他考了650分,距今年清华大学理科分数线只差了23分。这一成绩上很多一流大学都绰绰有余,而且他的数学、物理都是惊人的满分。要知道今年数学考卷的最后一大题可是难倒了许多在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拿过奖的学之骄子,就是这样一题,在上到小学三年级就因为家庭原因辍学的徐拱面前,被他轻易的解答了出来。
走到工地门口,徐拱就看见刚从满头大汗的黄小发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与往常一样,黄小发快步跑到徐拱面前,喘着气道:“去哪呢?”徐拱皱皱眉,一股混着汗臭、脂粉及其他说不出的气味瞬间传到鼻孔下方,让他想吐。摇头道:“你身上的味道真难闻,而且又去****了。”黄小发哈哈笑道:“今晚的妹子很正点耶,你去吗?我请客!”徐拱转身,迈着他的步伐,迅速远离。黄小发望着徐拱的背影,眼眸流露出一股发自内心的敬佩之情,自言自语道:“讨厌!走路都走的那么销魂,就像…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哦不,像只骄傲的大公鸡。”
三个人依次擦着黄小发的肩膀走过,将要扯嗓开骂,就认清最后走过的是包工头亲戚家的儿子。忙招呼道:“赵总,又出去找乐子呀!”赵总名叫赵农,由于他与老板的关系,平时趾高气扬,大家调侃他才喊他赵总,他却很开心能有这个称呼。赵农头也不回,不冷不热道:“是去找乐子,不过不是给自己找的。”另外两人黄小发都认识,他们是亲兄弟,有着人高马大的共同特点。见着三人向着徐拱的背影快步赶去,黄小发立刻知道他们是想给徐拱找“乐子”。工地上很多人都知道赵农想收拾徐拱,只是一直没有找茬的借口,看来这次是想在外面动手。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赵农就是这样的人
黄小发马脸上与整体极不和谐的大嘴露出一丝奸猾的笑容,有好戏看他有什么理由不看?便怀着比****时还兴奋的心情远远跟在赵农三人身后。
“嘿,小子。过来帮老人家推车!”徐拱走到一段上坡路,一个头发蓬乱,穿有点发黄的白背心、蓝色运动短裤、黑色拖鞋,蹬三轮车的收废品老大爷很不礼貌的向他喊道,“年青人,要有爱心,看到老人家这么吃力,应该主动点呀!”徐拱侧身冷漠的望向老大爷身后的车肚里堆积如山、扎得紧紧的废纸壳,道:“我刚洗了澡,不想出汗。”说完话,继续走自己的路,对在他身后那老大爷夹杂着脏话的说教,表示充耳不闻。
“赵农,你出来吧!”徐拱走到坡顶,突然停下脚步,双面紧盯路右侧的那棵历史悠久的老槐树,淡淡道,“你们想偷袭我吗?”
“******,竟然被你发现了。”赵农双手插在裤兜,慢慢从大槐树后走出,表情刻意表现的很阴狠,冷笑道,“揍你还用得着偷袭,你以为你是谁?”
名叫宋权、宋力的两兄弟跟着赵农走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只等赵农的一生令下就上去狠揍几乎没跟他们说过话的徐拱。
“我不想出汗。”徐拱淡定的瞅着来者不善的三个人,轻轻道:“而且如果把人打伤,就会惊动警察,警察就会让我赔偿医药费,我觉得没必要花这笔钱。”
“******,你很**呀!”过了近30秒才领会了徐拱话里意思的赵农,依然喋喋不休,“口才挺好的呀!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跟你说,现在跪下给我磕仨响头,我不让你见血。”
“哦,那你干什么还不动手。”徐拱摆摆手,毫不在意道:“你看他俩,摩拳擦掌,急不可耐,你还在那罗哩罗嗦,是不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吗?况且时间真的很宝贵,我不想浪费。”
赵农咆哮一声,挥起拳头,砸向徐拱面门。
徐拱左腿后移一步,身子后倾,双手几乎同时向上抓出,左手抓住赵农的手腕,右手握住上臂,双足顿地,猛的的向上一推。
赵农凄厉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宋氏兄弟目瞪口呆,不能置信,看似弱不经风的徐拱只用了不到10秒,就放倒了赵农。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是该继续动手,还是赶紧送赵农去医院。
“他只是脱臼。”徐拱说完便欲转身离去,忽然瞥见刚刚爬上坡的收破烂老大爷以一种极其冷冽的目光注视着他。老大爷道:“年青人,要学好。就像后面那位小兄弟一样。”徐拱目光后移,见到了刚刚从三路车后探出脑袋、一脸崇拜之色的黄小发。老大爷续道:“我要跟这位乐于助人的小兄弟喝一杯,你也一起吧!”徐拱点点头,也许这位老大爷就是那个臭狗熊挂在嘴边的南方破烂王。
宋氏兄弟搀扶起仍在龇牙咧嘴的赵农,兴许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宋权瞪着眼道:“想逃吗?”那老大爷突地扭头,目光如电,直射入宋权眼中。宋权立即低下头,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耸拉着脑袋。
那老人住在附近的村子,两层高的小楼,当地特有的建筑特色,楼前扩有一座宽敞的小院,结满果实的葡萄架下有张圆石桌,桌面上刻着象棋盘。
黄小发殷勤的帮那老人卸车,忙前忙后。
徐拱跟那老人却已在圆桌前对坐,那老人道:“杀一盘?”徐拱答道:“可以。”
两人走棋都很快,不一会就陷入僵持阶段。徐拱忽道:“这盘我输了。”那老人呵呵笑道:“还剩这么多棋,不拼一下就认输。”徐拱道:“输了就是输了,又不是一局定输赢,再来!”
连续下了三盘,徐拱都是在僵持阶段认输。其间,那老人丢了两百块给卸好车的黄小发,让他去买就买肉。第五盘却厮杀到了最后,老人输了。徐拱冷冷道:“不下了,你让我。”老人却道:“有实力才能让你,这份侮辱你接不接。”徐拱道:“三天后,我找你。”老人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徐拱淡淡道:“破烂王。”
这时,黄小发抱着酒肉回来。三人围在一桌,老人用拇指开了三瓶啤酒。黄小发在一旁大拍马屁,并求那老人教他。徐拱道:“把手劲练好就可以了。”黄小发问:“阿拱,你也可以吗?好厉害哟!”徐拱道:“有开瓶器为什么要用手开?对皮肤不好。”那老人道:“年青人真矫情。”徐拱抓起酒瓶喝了一口,表示不予理睬。
过了没多久,一箱啤酒就喝的差不多了。黄小发喝的最多最猛,跑出去小解,好一阵都没回来。
“既然你知道我是破烂王,那你就肯定也知道小狗熊了。”那老人边嚼花生米边道,“年青人该不会是他徒弟吧!”
徐拱点头道:“臭狗熊是我师父。他说你很强,没想到能遇见你。”那老人倏的喝道:“滚,赶紧滚。把那小子也带走。”徐拱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火,也懒得废话,站起身,向院门走去。那老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道:“如果再让我见到你,我就挑了你,给我滚的越远越好。”徐拱心想自己现在还不能与他抗衡,他的这份侮辱以后再还不迟。迈步走出院门,在外面转了一圈,却没看见黄小发的身影,便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