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和承欢之间已经坦诚相见,所以之前他不愿过多关注的部分,欧阳孤容现在也稍加关心起来。
只要是静寂的深夜,承欢面容上总会浮起这样一幅恍如隔世的模样来。
那股羽化成仙的淡然面容,看得欧阳孤容心头不禁微微抽痛。
承欢那样与世无争的模样,好像随时都可能被抽离出这个世界,如同迷幻烟雾一般消失。
“上苍突然赐予我太多太多,我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幻泡影。”腾出一只手来紧握住欧阳孤容的宽厚掌心,承欢这才轻轻的吐露了心声。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从前孤苦无依的涟漪,突然有了可以让她承欢膝下的父母至亲,突然有了温柔至爱她的眷侣,更是突然之间有了自己血脉的延续。
虽然是十数年光景,耽在承欢看来也不过是白驹过隙的一瞬之间。
一切幸福来的太快太突然,让承欢反而不敢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
“是因为,那个涟漪的存在吗?”沉吟了半响,欧阳孤容这才又轻轻开口问道。
自从那时在山洞中听到承欢那句“我曾经是那可以幻化做细小波纹的涟漪”,欧阳孤容就只知道承欢心中一定还有一个更大更深的漩涡,埋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她。
极目远视着璀璨星空,承欢顿了半响,才轻启朱唇回道:“涟漪已经是前世种种,今生我只是博人欢喜的承欢。”
在承欢心中,孤苦无依的涟漪的确已经逝去,现下存活下来的,就只是倚靠着自身双手实力拼搏的风承欢。
“那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欧阳孤容轻托着承欢的纤细玉指,也带了一分叹息的说道。
承欢心中还有着太多太多的不为人知,就算是博古通今的他,也无法全然了解得到。
“生死流转,涟漪既是承欢,承欢既是涟漪,全当涟漪是承欢的一个别称罢了。”承欢这时心中已经清明,恬静微笑着回了一句禅意十足的话语。
涟漪既然进入了承欢的身体中,涟漪就已经是承欢,再无彼此之分。
稍微一顿,承欢又接着含笑说道:“无论承欢还是涟漪,你都是天隽的父亲,我的神仙眷侣。”
欧阳孤容最为忧心的,也不过是面前这个绝色佳人的心之所向。
现在亲口从承欢口中确定了自己的身份,欧阳孤容心中隐隐不安的大石也才落了下去。
坐在如履平地的马车中,“啪”的一声,承欢手中的诗书轻缓缓的脱离她的玉手掌控,落到了马车地面上。
欧阳孤容扭头望去,扶着额的承欢果然已经跌进了梦乡中去。
因为顾及到青衣等人随行的缘故,承欢和欧阳孤容就不打算浪费灵修着急赶回山庄中去,而是采用了中规中矩的马车一路颠簸回山庄。
从空间宝戒中取出厚厚毯子盖到承欢身上,欧阳孤容的动作轻盈得不落半分动静,削薄紧抿的唇间却无奈的叹息出声:“怎么办才好呢……”
虽然已经不是妊娠时期渴睡的状况,但因为前段时间过度忧愁,承欢的心神也多有损耗。
加之现在欧阳孤容的魔功还是处于不受控制的范围内,承欢的身体又出现了和怀着天隽是一模一样的状况。
只要欧阳孤容在接近承欢的范围内发功,承欢体内的精元力就会迅速耗竭,直至跌进昏沉沉的睡梦中去。
转身跃出马车内,欧阳孤容将怀中的天隽仔细交托到奶娘手中,才折返回承欢所在的马车内。
轻柔的扶起承欢双肩,欧阳孤容熟稔的将一双宽厚掌心贴上承欢的后背,一股温热的真元力就自欧阳孤容的掌心传导进了承欢体内。
熹微的日光透过车帘照射到承欢脸上,承欢这才悠悠转醒过来。
看着怀抱着自己含笑的欧阳孤容,承欢脸颊不禁飞上两团红晕,娇羞的说道:“近来乏力得很,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欢儿,我的魔功并未完全受控制。”静静凝视了半响怀中可人儿,欧阳孤容才沉声说道。
听了欧阳孤容这句话,承欢的笑意顿时就凝在了嘴角。
别人听得欧阳孤容这句突兀的话,一定不知晓其中深意。
但是聪慧如承欢,只此一句,她就已经知道欧阳孤容想要表述的深意是什么——她这几天的昏睡,绝非偶然。
“姚先生他……没有完全替你化解魔功?”承欢这时已经坐起了身,紧张的问道。
欧阳孤容魔功的威力她也亲眼见识过,如若只是淡淡吸取她周身的精元力之外,承欢自然也不会担心成这个样子。
如果哪一天欧阳孤容的魔功又失控的发作起来,承欢只担心到时候伤及的,就不止是阻挡了欧阳孤容脚步的人了。
魔功的力量越强大,对自身的反噬伤害也就越强劲。
欧阳孤容现在还不能全然控制魔功,那就意味着潜在的威胁力还是十分强劲的。
“姚伯伯说,魔功已经臻至化境,我还欠缺最后一点因果。”轻拍着承欢的肩背,欧阳孤容的声线却一如既往的沉稳。
都已经是将生死看淡的人,面对不可掌控的魔功,他早已忘却了畏惧。
只是想到魔功对承欢身体的反噬伤害,欧阳孤容才不能坐视不理。
“因无缘,则不果,机不投,因不果。如此说来,你的魔功还有解?”承欢这才将一颗高悬着的心安放会胸腔中去。
“解法是有,只是姚伯伯所说的因果,我也尚未参透。时机不到,因缘不生,我也奈何不得。”欧阳孤容也只得无奈的回应道。
一想到因果二字,承欢的眼中又忽闪起恍如隔世的光泽来——既是因缘所定,那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因缘,究竟又是什么?
“既是因缘所定,想来现在着急也无用,一切等回到山庄后再做定论吧。”沉思了半响,承欢才悠悠开口说道。
又过了三五个时辰,聚精会神看了半响书的承欢又开始呵欠连连。
疾驰着的马车这才顿下了脚步,传来了属于集市的那种特有的喧嚣嘈杂声。
“欢儿,已经到长治镇中了,你的体力损耗极快,我们还是弃车步行会山庄吧。”见承欢又显露出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欧阳孤容忧心的提议道。
承欢已经半眯起眼帘,听到欧阳孤容这一提议,只能略微的提起精神来点了点头。
只要脱离欧阳孤容的术法范围内,想必她现在这副精疲力竭的状态应该能有所减轻。
随着欧阳孤容一跃而下离开马车,周边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冲击进承欢的泼墨瞳仁中,承欢略显混沌的思维这才清醒了些许。
“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湖畔金城边。今年八月十五夜,湓浦沙头山庄前。”思绪清醒了一些,看着市集上满面喜容的市民,承欢心中不禁想起了这句诗来。
没想到不过是一年的时光,周围的人事已经轮番变更了数转。
此刻承欢只庆幸,幸亏天宇山庄是永远屹立不倒的,无论周遭人事如何变更,山庄中等着她承欢膝下的风蚀和柳书文,总是不会离开的。
想到这里,承欢心中不禁一阵暖流划过。
只愿不远的将来,她也能亲身为天隽打造出那样一片安稳的天地,知道世界之大,最终也有一处自己落脚的地方。
“记得历年来都是风氏一族在镇中举办盛大的灯会,间或有热闹如除夕的舞龙和烟花,今年变故甚多,不知今年父亲可还有精力操办这些琐碎事宜。”思虑了半响,承欢才变转了话题惋叹起来。
风氏一族在长治镇中的地位,就相当于一方土地的守护家族一般。
故而每每庆贺盛大节日时,风氏一族的参与力量,总是强过了官府的渗透力量。
而原先败落的长治镇,也正是因为有了风氏一族的固守,才渐渐发展成为今日这番繁荣昌盛的局面来。
“况且家中屡遭变故,只怕父亲也拿不出闲钱来支持今年中秋佳节的盛会了。”承欢的惋叹还在继续。
一想到明天就是合家团聚的中秋佳节,长治镇虽然依旧热闹熙攘,但是称冠还是感受得到,今年的氛围明显不如往年热切了。
正是承欢惋叹间,二人已经步行到了山庄门口。
柳书文温婉的声线,却已经远远传了过来,“欢儿,你可算回来了,一切可还好?”
“让母亲挂心了,我都好。”承欢含笑迎了上去,轻托住柳书文的手回道。
“半月有余没见,天隽可是胖了不少,反倒是你,怎么竟然这样消瘦了?”柳书文拉着承欢迈进山庄内,言辞间是为人母亲那种惯有的忧虑。
对于突然之间又出现在承欢身边的欧阳孤容,柳书文倒是识趣的只字不提。
毕竟先前发生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柳书文这个做娘亲的全都已经了解。
现在见承欢不再排斥欧阳孤容,柳书文也是打心眼里的高兴,自然不欲再揭起承欢的伤疤。
目送着承欢跟随着柳书文进了山庄,欧阳孤容这才顿下了脚步,轻唤出隐在暗处的青龙来,沉稳的吩咐了一番。
虽然离开了欧阳孤容术法的束缚,承欢的体力消耗放缓了下去。
但是先前勉力赶路,承欢的体力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故而回到山庄和柳书文闲聊了一阵后,承欢就哈欠连连的回到自己的凤鸣轩中,倒头酩酊大睡过去。
这上下,承欢甚至还没来得及去参见风蚀和会面幻丝等人。
吩咐完事宜后,欧阳孤容也径直往凤鸣轩而去。
果不出他所料,一进房内就看到了和衣躺在床榻上酩酊大睡的承欢。
熟稔的替承欢解下外层衣物的包裹后,欧阳孤容就扶起了承欢,自己盘腿而立坐到承欢身后。
宽厚的手掌在虚空中挥舞一阵后,一股涓涓细流般的暖意就流淌进了承欢的体内,将承欢几近耗竭的体力补充完满。
维持着为承欢灌输灵力的姿势约摸半个时辰之久,欧阳孤容的体力也已经耗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