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孤容知道,现在无论自己怎么解释,过错终究是过错,心性桀骜的承欢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强占我,还是不是有意瞒着我?”承欢冷冷凝视着欧阳孤容,言辞中的犀利是她自己也未曾听过的。
她曾经在心底深深的煎熬过,一直觉得身体已经不再洁净的自己配不上温良如玉的欧阳孤容。她甚至一度纠缠在内心的悔恨挣扎中,连轻生的念头都有过。
到最后,承欢却悲凉的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而已,耗尽心神保护住的孩子,以为是上天恩赐的来的温暖男子,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精心策划好的局。
承欢的心,在那段山洞中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的同时,也已经被万年玄冰冰封起来。
“欢儿,我对不起你。”面对偏激的承欢,欧阳孤容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一句嗫嚅的忏悔。
从他再遇承欢开始,他陪着承欢笑过闹过痛过伤过,承欢所经受的苦痛挣扎他都看在眼中。
正是因为知道承欢经历过这么多的苦痛,欧阳孤容愈发觉得,一切解释和感谢,都像是多余的存在。
听了欧阳孤容嗫嚅的忏悔后,承欢也顾不上左肩的伤势,冷冷抬手就摔开了被欧阳孤容抓住的皓腕,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她只怕自己再多停留一会,也终究会再次被这个男子牵动起不忍的情绪来。
她曾经在母亲面前立誓要将玷污自己的男子禽兽斩杀,可是直到知晓了那个人就是欧阳孤容后,她反而又不敢直面自己的誓言。
要她亲手斩杀牵动着自己喜怒哀乐心绪的男子,谈何容易。
翌日清晨,凤鸣轩内。
承欢在婴孩的笑闹声中转醒,习惯性的侧头看去,果然欧阳孤容已经抱着天隽坐在一旁脚凳上候着承欢起床了。
冷冷斜睨了一眼欧阳孤容,承欢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赖在床上开口和他闲话家常,而是自顾抚着白布紧绷着的左肩起身穿衣梳洗。
现在的承欢眼中,似乎已经看不到面前这个名为欧阳孤容的男子。
见承欢还是不愿搭理自己,无奈的欧阳孤容只得拿出从幻丝那里讨教来的妙方——死缠滥打。
承欢虽然心性坚毅,但天隽毕竟是她十月辛苦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就算承欢不愿看到欧阳孤容,但是对自己的儿子天隽,承欢总还是十分宠爱的。
“欢儿,天隽正看着你笑呢。”打定了主意,欧阳孤容就抱着天隽凑到承欢跟前,暖笑着说道。
看着在欧阳孤容怀中笑颜璀璨的小小幼婴,承欢紧绷的面容上这才松懈了一二分,展现出温暖的一面来。
作势要抱过欧阳孤容怀中的天隽,承欢却并不打算搭理欧阳孤容。
在承欢心目中,从几天前那一场大战后,欧阳孤容整个人就已经在承欢心中除名了。
“欢儿,还是我抱着吧,天隽这几天又长沉了许多。”见承欢肯凑近自己,欧阳孤容又接着说道。
承欢却并不理会欧阳孤容的托辞,玉手一捞襁褓,就打算从欧阳孤容怀中接过天隽。
欧阳孤容自然不愿意放手,现下天隽可是他唯一的筹码了,承欢能否回心转意可就要全看自己怀中的小家伙能不能牵动承欢的心绪了。
正是二人对着襁褓中的婴孩僵持不下的时候,幻丝终于带着柳书文前来救场了。
柳书文虽然知道了牵绊在承欢和欧阳孤容之间的种种纠葛,撇开欧阳孤容是天隽的生父这个身份不谈,就只是这段时间以来欧阳孤容对承欢的真情实意,柳书文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看走眼的。
所以正是承欢和欧阳孤容大打冷战的时候,柳书文也前来给欧阳孤容助阵了。
“母亲,妹妹,你们怎么来了?”见到柳书文和幻丝,承欢这才冷冷瞪了欧阳孤容一眼,不甘心的放开了扯着襁褓的玉手。
“阿容的身体尚且虚弱,我顺道过来看看他的状况如何。”柳书文径自落座于脚凳上,关切的说道。
“放心,他身体健壮得很!”承欢也气呼呼的坐到了一旁,针尖带刺的回道。
“欢儿,阿容现在可是咱们整座山庄的大恩人,不许你这么造次。”见承欢是铁了心要和欧阳孤容冷战下去,柳书文只得搬出欧阳孤容这件事来说事。
“既然如此,那我大概不便多待,你们聊吧!”承欢一拂袖,就往屋室外走去。
承欢知道柳书文偏帮欧阳孤容,自然有她的道理在。
但是一想到欧阳孤容这段时间的种种欺瞒,就算是通透人情事理的承欢也变得蛮不讲理起来。
与其说她介怀的是欧阳孤容对她的****,还不如说她介怀的是欧阳孤容刻意的隐瞒。
承欢虽然已经过了那种非黑即白的强烈两级观念的年纪,但是这件事情上的灰色地带,却是承欢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姐姐,这十几年来,你何曾这样小家子气过。”见承欢拂袖离去,幻丝在柳书文的示意下也跟了出来。
“姐姐,阿容对你的体贴对你的宠爱,连我这个做妹妹的看了都歆羡不已,你何苦在这个当口儿同他怄气。”见承欢不应自己,幻丝又继续开导道。
承欢这才顿下了疾走的脚步,静静看着面前还在修缮中的山庄侧门,轻声回道:“我接受不了,将自己爱的阿容和山洞中哪个魔物一样的男子重合为一体。只要一看到阿容,就会想到山洞中被种种****的那一夜。你不是我,你怎能有那种切肤之痛。”
被承欢哀婉的话这样一说,幻丝也不禁怔在了原地。原来承欢的内心承受着这么大的煎熬,她们却从未体谅过她。
摩挲着掌心里那块黑曜的半月石,承欢又一次沉沉陷入了深思中去。
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触碰这块有着异常能量的半月石,以为再也不会回忆山洞里那一夜。没想到过了那么久,承欢却又不得不重新面对那纷杂的人事。
“承欢膝下的承欢,可以幻化作细小波纹的涟漪……”承欢不禁低声呢喃起欧阳孤容对她的总结。
正是这时,倚窗而坐的承欢看到了自己手中的半月石,在月光的照耀下竟然散发出了皎洁如皓月的光芒来。
看到承欢的窗边还闪烁着半月石的皎洁光华,欧阳孤容这才又轻轻走进了承欢的寝房中,柔声说道:“欢儿,夜深了,仔细着凉。”
承欢怔怔倚着窗框,似乎并未听到欧阳孤容的话,凝视着掌心里的半月石的她,白皙绝美得宛如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塑。
须臾后,承欢只觉微凉的肩上一暖,一件靛蓝色长袍已经无声无息的披到了她的身上。
“仔细左肩伤口受凉复发。”见承欢微微动容,欧阳孤容又继续柔声说道。
“天隽已经安然无恙,你不必再假惺惺的对我好。”又过了好一会,收住了心神的承欢才抖落肩上的靛蓝色长袍,悄无声息的拉开了和欧阳孤容之间的距离。
“承欢,难道你当真不肯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见承欢此举,数日来一直温言善待承欢的欧阳孤容也忍耐不住,语气中略带悲怆的问道。
承欢镇定自若的站在欧阳孤容面前,一双泼墨瞳仁中的寒光愈胜起来。“容王爷,请恕小女高攀不起!”
听得承欢这一句冷言,欧阳孤容的心也瞬间像是被打进了冰窖一般,冷峻孤傲的他也不禁微微惨白了面色。
他一直以为这几天承欢只不过是还没有想开而已,只要他耐心陪伴着,再加之众人的善意规劝,承欢总能再次对他敞开心扉的。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承欢竟然还是这么凌厉的拒绝了他。
这一刻,欧阳孤容只觉就算手握整个天下,也比不上面前这个娇小的女子一句相濡以沫的陪伴,一个娇美如花的笑靥。
“承欢,没想到你竟这么恨我。”欧阳孤容深情凝视着面若冰霜的承欢,嘴角那抹惨白的笑意愈发虚浮起来。
承欢却并不理会心头那一阵阵宛如刀剐的钝痛,保持着先前环手抱胸的姿势,一字一顿的吐出了一句,足以摧毁掉欧阳孤容的话:“我只愿同你,死生不复相见!”
“轰隆”一声,欧阳孤容只觉心中的支架在一瞬间坍塌成了上万片,一切信念在须臾间全都失去了着落点。
眼见着欧阳孤容的棉业愈发惨白起来,他镇定的面容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痛的感情来,承欢的心头也有看不见的鲜血在一滴滴滑落。
方才沉思的时候,承欢已经想清楚了一切——既然这件事一开始就只是一个错误,那就让所有的人回归到原位吧,让这个错误不要再延续下去。
而最后,心性坚毅的承欢就断然选择了自己来结束这个错误,自己充当着刽子手的角色。
不忍再看欧阳孤容那痛不欲生的面容,也为了掩藏自己已经湿润了的眼眶,承欢镇定的转身离开了屋室内。
离开了欧阳孤容的视线后,承欢就再也抑制不住眼眶中拿滚烫的液体,任由它们前仆后继的奔涌出来,无声无息的砸落到地面上。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承欢知道如若不是自己过分的清醒,事态也不会发展到现如今这种举步维艰的地步。
“兄弟们,走这边!”承欢自小就有着异于常人的耳力和眼力,此时她虽然沉湎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但是对方那如鼠异动的招呼声还是不经意的传进了承欢的耳中。
承欢仔细辨识了一番,那并不是山庄侍卫的声音,况且从对方的行动来看,似乎是猫着腰在走路,走得并不光明正大。
这上下,承欢也顾不上方才紊乱悲伤的心绪,蹑起脚步就跟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了过去。
“大哥,他们应该就在里面!”又是一声低至不可闻的声音传进了承欢的耳中。
而随着对那声音的逐步逼近,承欢面容上的肃杀神色也愈发浓厚起来。对方明显是朝山庄地牢的方向赶去。
看样子,花氏一族也不是省油的灯,竟然胆敢带人潜进山庄来劫走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