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承欢只觉宛如五雷轰顶一般,游荡的身形也顿了下来。
新太子妃!
阿容终于忘记了她的存在,重新取了妻室,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了吗?
只是她可怜的天隽,现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若是当初被解救下来,在没有娘亲陪伴的十年里,不知是否过得安稳。
“可怜了西宫中的长皇孙,还那么年幼,唉……”这时,又一阵叹息声传进承欢耳中。
承欢也不管自己现下的姿态有多么骇人,径自一个回转,就朝着那两个说话的小太监追去。
“长皇孙怎么样了?”一个闪身,承欢就出现在了两个小太监面前,急切的问道。
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白衣女子吓到,两个小太监不一而同的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回道:“长……长皇孙……很……很好。”
“他现在何处?”承欢又接着问道。
“在……在西宫中,由老嬷嬷……陪着。”另一个小太监也颤抖着回道。
“西宫怎么走?”承欢也不管面前二人惊恐万分的表情,径自盘问着。
“那边……一直……一直右拐就到了。”见承欢显然没心害自己,小太监连忙如释重负的指着一条路说道。
承欢看着幽深的路径,心中已经想象得到小皇子的辛酸处境。
也不理会两个被吓破了胆的小太监,承欢心念一动,就荡在半空中往两个小太监所指的西宫而去。
路径越走越偏僻,最后竟是一条荒草丛生的小径,隐隐给人一种久无人居的样子。
承欢脚尖点地,换做寻常走路的姿态慢慢往眼前那一点星火走去。
这副荒凉的景象,想必天隽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总有一日,她定要叫欧阳孤容亲自偿还亏欠天隽的种种!
夜已经深了,走到这里,承欢耳边也已经听不到那边宫中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虽然是九五之尊、天子之居,却还是有着这样破败的院落。
王储之子受到这样的待遇,其前途就可见一斑了。
皇上也是人,也有着舐犊情深的感情。自己亲自看着长大的儿子,和这种仍在破败院落中自生自灭的儿子,将来的前途肯定不会一样。
承欢犹自记得先前看到的九王夺嫡之战,枉康熙大帝那样英明神武的一位明君,最终还不是面对着被自己的儿子步步算计的局面。
现今虽然王储已定,但下一代之间的斗争,还只是在这里埋下了伏笔。
悄无声息地走近破败院落中那唯一的一点星火,承欢的一双泼墨瞳仁中也写满了柔情。
“茂苑城如画,阊门瓦欲流。还依水光殿,更起月华楼。
侵袭鸾开镜,迎冬雉献裘。从臣皆半醉,天子正无愁。”
承欢正走到门口,就听到自屋室中传来吟诵诗词的稚嫩男童声。
在念到“天子正无愁”一句时,小小的孩童似乎心中也有着无尽的忧愁,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冲动,承欢甚至来不及拭去眼角那一片晶莹湿润,径自就推开了木门。
“天隽,娘亲回来看你了!”立在门口,承欢柔声唤道。
这是她历经十月怀胎诞下的骨肉,这时延续着她血脉的骨肉。
正襟危坐在书桌边的小小孩童犹疑的看了一眼承欢,虽然衣着朴素,隐隐间却径自散发着一股儒雅的气息。
承欢甚至未曾多想,径自就迈进屋内,将小小孩童揽到自己的怀中紧拥着,宛如生怕下一秒就会弄丢了一般。
她犹自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天隽还是一个需要手抱的小小婴孩。
没想到一晃眼的功夫,天隽竟然已经长得这么大,都会读书认字了。
“姐姐,你找谁?”看着眼角泛起泪花的承欢,倚在承欢怀中的幼小孩童半响后才涩涩问道。
摩挲着男孩发丝的承欢,一双玉手顿时僵在了原地。
难道这十年来,天隽竟然已经忘记了她这个娘亲的存在?
“天隽,我是你娘亲,不是姐姐。”拉着孩子坐到屋室中唯一可以坐的床榻上,承欢看着面前的孩童认真的说道。
“我不叫天隽,我叫谷南,娘亲唤我做南儿。”男孩也认真的回道。
在提及到“娘亲”二字时,男孩的声音却不自禁的低落了下去。
他的娘亲,也已经好几年没来看过他了。
并且每次一见到他,总是伴随着恶狠狠的咒骂声,甚至动辄就会拳脚相向。
他一直努力用功读书,为的也不过是能够得到母亲的一句赞赏,一个微笑的鼓励。
这也是他看到承欢时,没有将她赶出去的原因。
不知道那个叫天隽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好的扶起,天天被这样绝代风华的母亲惦记在心尖。
听到谷南的辩解后,承欢也怔住了片刻。
的确,方才的她太过激动,故而忽略了许多细节。
按理来说,天隽现在应该是十岁左右了,个头应该比面前的男孩高出许多才是。
“南儿,你今年几岁?”还是不安心的,承欢又开口追问道。
“七岁了。”谷南坚定的回道。
承欢却在一刹那间苍白了面色,七岁的谷南不是她的天隽。
那么,她的天隽究竟又去哪里了呢?
“姐姐,你怎么了?”看到承欢急速苍白起来的面色,谷南也不禁担忧的问道。
那样的苍白而无神,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瞬间死去了一般。
“姐姐……?”见承欢不应声,谷南又摇了摇承欢的手担忧的低唤着她。
“我没事,宫中可还有十岁大的孩子?”过了半响,承欢才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来,失神的问道。
“我是长皇孙哦,我可是最大的孩子。”握着承欢冷如玄冰的指尖,谷南骄傲的说道。
他曾听说,嫡长的孩子,以后会被立为正式的继承人,继承这个国家的大权。
谷南希望自己继承了大权之后,母亲能够像眼前这个男子一样,挂念忧心着自己。
“长皇孙……看来我的天隽并没有活得下来。”失神的喃喃自语,素来流血不流泪的承欢,眼角竟然沁出了点点泪花。
十年前坠崖的时候,承欢还心存侥幸,将天隽抛到峭壁凸起的枝桠上。
看来,她当初就应该紧紧抱着天隽坠落下去的。
也不会落得今日这副天人永隔的局面。
“姐姐,就让我代替天隽哥哥陪着你吧,我也很能干的哦。”看着失魂落魄的承欢,谷南反倒贴心的扑到承欢怀中,温言安慰起她。
眼前被谷南称作姐姐的女子,才是谷南心目中母亲的模样。
温暖而柔和,知道自己出事后,马上就会露出失神的表情来。
心中牵绊挂念的,只有自己这个小小的人儿。
而不是像他母亲那样,恶言相向、拳打脚踢,甚至为了不看见他,竟然将幼小的他扔到这样一个荒凉僻静的角落中来。
无论他是死是活,除了院中的嬷嬷,似乎都已经没有人再关心了。
“好南儿,不知道我的天隽如果活下来,是不是也像你这样贴心。”承欢这才微微回过神来,轻抚着怀中幼小孩童的发丝,无奈的说道。
“一定会的,天隽哥哥有你这么美丽的娘亲,一定不舍得气你。”谷南扑在承欢怀中,贪婪的感受着那种从未体验过的,像是母亲一般的轻柔抚摸。
“真会讨巧,时候也不早了,快快歇息吧。”轻点了点谷南的小小鼻尖,承欢这才轻笑起来。
然而虽然是在笑,她的一双泼墨瞳仁中,却已经失去了先前那种曜黑夺目的光华。
“姐姐,你不会趁我睡着就走了吧,就像我娘亲一样。”紧紧拉着承欢的手,谷南眼中充满了恐惧。
他犹自记得,幼小的自己就是在一觉睡醒之后,就来到了这个荒凉破败的院落中来。
除了陪在身边的嬷嬷,他每天就只有自己同自己对话打发时光。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承欢含笑,柔声说道。
看来眼前的男孩,幼小心灵中已经受到过了重创。
不知道究竟是多么狠心的母亲,竟然忍心抛弃这么可爱而聪颖的孩子。
虽然有了承欢的承诺,谷南却还是不放心,酣睡正香也没有松开紧握着承欢的一双小手。
反倒是这样一个举动,触碰到了承欢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尚且还是婴孩时期的天隽,每每熟睡也都是会紧紧握住承欢的一只玉指,只要承欢微微一动手指他就会啼哭不止。
到得最后,欧阳孤容不得不施展术法,才能将天隽抱回奶娘处安睡。
想到这里,承欢的泼墨瞳仁又不禁暗了下去。
是否因为幼小的孩童已经知道终会别离,故而在那样的不舍。
而当初那样宠溺她的欧阳孤容,只怕此刻早已经佳人在畔,暗度春宵不知年岁几何了吧。
待得谷南熟睡过去后,承欢方才轻轻抽出自己被紧握住的玉手,开始在屋室内施展起法术来。
院落这样残败,屋室内更是简陋得不似给人居住。
这还只是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这样艰苦的生活环境,他却并没有丝毫抱怨。
从空间宝戒中取出桌椅床凳各种家具,承欢宛如仙子一般挥洒自如,各类家具就按照着她的意念往该摆放的地方飞旋而去。
就算不能永远陪在这个幼小的孩童身边,承欢也不愿再看见这样幼小的孩子,过着那种寒酸简陋的生活。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算得上是欧阳孤容的血脉,这座皇城中的长皇孙。
若是天隽还在的话,也一定会加倍心疼这个没有母爱的弟弟。
将幼小的谷南抱到承欢新置办出的紫檀木床榻上,承欢的眼角也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来。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更何况这个小男孩这样依恋自己,是另外一场奇缘也说不定。
置办好一切后,躺倒谷南身边阖上眼帘,承欢反倒希望这漫长的几日终是一场梦。
梦醒后,她依旧在天宇山庄中,过着那段不识忧愁的日子。